“三公子,我是林长治的太太。”林太太在后院的芭蕉树下,随意拨弄着叶子,“梁太太委托我请您买一份蚵仔煎和韩式辣炒年糕。”
何桑是纯中式的北方口味,对南方的特色菜系和日韩食物接受度不高,跟了梁纪深之后,才尝试苏浙菜和粤菜,慢慢适应了口味,她从未吃过蚵仔煎和韩式菜。
梁纪深眯起眼,“您在她身边吗。”
“我在碧玺公馆14号院。”
他捻灭了燃尽的烟头,又续上一支,“二哥也在?”
“梁董在书房呢。”
梁纪深隐隐猜到何桑的意图了,“我下班去买,是哪一家?”
“盐湖小吃街...福建老板的店铺。”林太太回忆着,“炒年糕是蚵仔煎斜对面的韩餐店,不过环境有些脏,梁太太叮嘱了,厨房的墙角啊,餐柜啊,您全程监督清洁工消毒卫生,梁太太怀——”
林太太后半句戛然而止。
梁纪深抑制不住地浮起笑意,语调故作平和,不露马脚,“她怀什么?”
林总告诫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梁家有三房太太三个儿子,恩怨复杂,二房没公开喜讯,必然有顾虑。
“梁太太怀疑锅具不干净。”林太太反应敏捷,“麻烦三公子了。”
梁纪深收敛了笑意,“好。”
他挂断电话,盯着跳跃的火苗。
何桑在暗示他,韩餐店有问题。
盐湖距离郊区马场直线十公里,盐湖港是冀省第一大港,往来货运,旅游观景,人流量巨大,十有八九是务工工人和外地游客,没有户籍不好盘查,佟二极可能藏匿在盐湖附近。
以梁迟徽的谨慎,梁延章和姚文姬双双“落网”,他会有兴致看马赛吗?
他是借着马赛的场合故意现身,给警方、给外界释放一个信号,他无惧调查,未遭牵连,先稳住风声,然后虚晃一枪,甩掉程洵部署的保镖,带着何桑去震慑佟二。
让佟二目睹何晋平的女儿作为人质在他手里,赵凯和梁纪深根本无可奈何,知道了他的厉害,更加死心塌地老老实实,没胆子背叛他。
精神摧残是一种非常高明的心理战术。
杀人于无形。
“佟二挨打了是吗?”
汪律师回答:“一天挨一顿,梁董是帮梁太太出气。”
“何桑什么情况了。”
“在公馆被限制自由,保镖和保姆二十四小时监视她,公馆上上下下没有通讯设备。除此之外,衣食住行是最好的,梁太太提出的要求梁董百依百顺。”汪律师犹豫了一秒,“我在集团与梁董共事多年,从他担任总经理到继任董事长,所有的商务纠纷和公关舆论,他基本是找我沟通,我了解他的品性手段,倘若逼得他山穷水尽,那么梁太太有危险,我建议您用姚夫人交换梁太太。”
梁迟徽含了一口浓雾,朝天花板喷出,“姚文姬涉嫌洗钱,向境外转移了上百亿,市局扣押她,我没资格做主,省里也不允许交换。”
汪律师不吭声。
从中海集团总部大楼出来,汪律师坐上车,拨通梁迟徽的号码。
“三公子明确表示,不交换。”
书房里,窗帘遮得严实,梁迟徽靠在椅背,陷入黯淡之中。
“三公子接了一个电话,对方是女人,他没有说太多,只说下班去买什么东西。”
梁迟徽示意范助理,范助理拉开门,张望楼下,比划口型,“何小姐和林太太在客厅插花,保镖一直在场。”
他收回视线,笑得高深莫测,“老三是信你一半,防你一半。”
“我贸然登门,即使再诚恳,三公子肯定有戒备。”
“老三一贯暴躁,尤其涉及何桑,刺激他犯错很容易。”梁迟徽叩击着烟灰缸凹凸不平的花纹,“看来,我判断有误,他心里焦急,表面却沉得住气,明白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汪律师胸有成竹笑,“虽然沉得住气,内心已经一锅乱麻了。您攥着何小姐,攥着三公子的血脉,不愁他不服软。”
梁迟徽起身,去客厅。
何桑坐在地毯上修剪花枝,一簇白百合和十几支绿玫瑰。
她手法生疏,不是剪得光秃秃的,就是剪了和没剪一样。林太太懂花艺,自学过园林设计,艺术总是大同小异的,所以修剪得整齐漂亮,插在白瓷花瓶里,而何桑的一张脸掩映在花束中,清新明媚,倒是人比花娇。
梁迟徽走过去,“我以为玫瑰只有红白粉。”
何桑抽空瞧他一眼,“你没见过?”
他笑了一声,“我去哪见?”
“梁董是情场出了名的浪漫,异性缘好,没送过绿玫瑰呀?”林太太诧异,“冀省不少的二代子弟订购绿玫瑰哄女人呢,绿玫瑰稀有,女人喜欢。”
“送包和车代表物质,是交易,送花代表爱情,从前没遇到吸引我送花的女人。”梁迟徽拾起一支绿玫瑰,递到何桑手边,“今天送梁太太了。”
她不领情,一把夺过,“这是林太太买的,你借花献佛,商人这么奸猾。”
林太太大笑,“梁董破天荒送一回玫瑰花,还是抢了我的,传出去闹笑话的。”
梁迟徽一本正经讲,“别传。”
何桑噗嗤笑。
他人高马大的,也坐下,蜷着长腿,何桑剪花,梁迟徽凝视她。
好一会儿,他伸手拢起她长发,有一缕顽皮,从他指缝泻出,他捋起,又泻下,扫得何桑耳背痒痒的。
她偏头,“怎么了?”
“头发不听话。”
“头发听不了话,它又不是人。”
“发簪是不是太宽了。”梁迟徽夹住,珍珠发簪沿着她发梢坠地。
“是宽了,有窄的,搁在老宅了,我没带来。”
梁迟徽没有替女人梳过发髻,何桑的长发实在太丝滑,似水的柔顺,他怕扯破她,也怕揪断。
林太太打趣,“梁董在商场签约几个亿的项目,大笔一挥不眨眼的,梳头发竟然手忙脚乱了?”
“女人和项目不能相提并论。”梁迟徽终于拢起了她全部头发,生涩挽出一个造型,松松垮垮地固定好,“项目轻了重了,损失资金而已,女人下手重了,会疼坏的。”
林太太理解歪了,“梁董真是怜香惜玉啊,宁可憋了自己,不委屈梁太太。”
何桑专心致志搭配花束,梁迟徽静静抚摸她的发髻,“自己选择的女人,当然要百般疼爱,绝不辜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