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桑感应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恰好四目相对,“迟徽,要喝茶吗?”
男人审视她,她笑得柔情蜜意,落落大方,“普洱吗?你最近熬夜加班,肝火旺盛,喝浓茶祛火气。”
玩什么花招。
梁迟徽一贯仪态好,坐姿也周正笔挺,欲笑不笑的,“好啊,辛苦梁太太了。”
何桑踩在茶几上,打开顶柜的一扇柜门,取出一个陶瓷罐,镊子夹碎一小块茶饼,“我记得伯父爱喝普洱,你爱喝碧螺春。”
“伯父?”霍总大笑,“梁太太没改口啊。”
她笑容腼腆,“不习惯改。”
“老董事长膝下有三子,冀省的豪门权贵不知多么羡慕他。张家的独生子张承业,花天酒地不成大器,要是继承了家业,一准败光,倒是张家的私生孙不少,估计四五个呢!张承业的生育力不是一般的厉害啊,媳妇儿没娶,一窝窝的小继承人了。”霍总感慨,“老董事长的大公子即将不惑之年,八字没一撇呢!梁氏的血脉传承只能寄希望于二公子和夫人了。”
梁迟徽含笑,语气十分认真,“我应该比大哥和老三早些当父亲。”
“梁家的长孙啊。”高管兴奋得仿佛是自己和梁迟徽生了长孙,“梁氏家族的产业,牢牢地控制在二房手中了。”
何桑偏头,看了一眼梁迟徽。
这个男人的眉目轮廓远看胜过近看,立体感突出而不突兀,即使最普通平庸的装扮,也掩盖不了天然生态的好骨相。
“梁太太。”梁迟徽温声唤她,“我何时当父亲,求梁太太垂爱怜悯了。”
高管们又是一阵大笑。
何桑晓得他是调侃戏弄,也是威逼利诱,撇开头,清洗镊子和茶盅,不搭腔。
炉子上的水沸了,注入茶壶,茶香四溢,梁迟徽饶有兴致观摩,“学过茶艺吗?”
“梁董嗜好品茶,我为你学的。”
高管们面面相觑,在梁迟徽与何桑之间来回梭巡。
“哦。”梁迟徽笑意深,“有劳梁太太贤惠,煮一壶吧。”
他示意下属,“同饮。”
高管们不太愿意掺和,可一时没法拒绝,纷纷落座,“托梁董的福了,喝梁太太亲手煮的茶。”
“南方最讲究茶道,泡茶的程序繁多,口感醇润,梁太太是南方人?”
“她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梁迟徽靠着椅背,目光一秒没离开过何桑,“不过她心思细腻,身量又窄瘦,像南方女子。”
何桑清楚,他口中的“心思细腻”,自然不单单是夸奖,暗指她的心计和演技。
这次成功传送消息给赵凯,她的企图摆在明处了,梁迟徽后续会更加严防死守,限制她的自由。
她回过神,视线里是一碗没来得及吃的蟹黄拌面,一瓶气泡水和一碟香醋。
何桑一手过滤茶叶末,一手拾起那碟香醋。
端上茶,她坐在梁迟徽左边的客椅,胳膊肘抵在桌沿,打量他。
梁迟徽同样打量她,“有求于我?”
何桑摇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体恤梁董劳碌,多照顾你。”
他笑了一声,“不像梁太太的风格。”
何桑托着腮凑近,小声问,“我的风格是什么。”
“压榨,诓骗,恣意妄为,恃宠而骄。”梁迟徽半真半假,“是你吗。”
她斟了四杯茶,依次递给梁迟徽,霍总和其余两位高管,“狡诈,诡辩,笑里藏刀,城府阴险,是梁董吗?”
梁迟徽笑声放大,“原来在梁太太心目中,我是这样的男人。”
何桑漫不经心拨弄着茶壶柄,“在梁董心目中,我不是也一无是处吗。”
“我从不认为你一无是处。”他纠正,“让我不舍得处置你,一再宽恕你,是梁太太最大的好处。”
对面的霍总纳闷儿,“这是什么茶叶,怎么有气泡?”
高管的杯子内也咕咚咕咚泛起泡沫,霍总吐舌头舔了舔,酸酸的,哪有这种味道的茶,正要作罢,梁迟徽发话了,“无妨,梁太太新学的茶艺,诸位捧场,尝尝。”
他率先喝下,冰镇的气泡水调和了茶的温度,不凉不热合适入口。
茶水过喉,噼里啪啦的,陈年剩茶的酸腐气,梁迟徽撩眼皮,瞟何桑,她拎着茶壶,在一旁格外耐心,“迟徽,再来一杯吗。”
梁迟徽静止了良久,嘴里的茶水才咽完,伸出手,杯口朝她,“梁太太的心意,一壶也喝不够。”
霍总算是瞧出玄机了,撂下茶杯,“不打扰梁董和夫人,我们告辞了。”
梁迟徽没挽留他,何桑也无动于衷。
从董事办出来,路过饮水间,高管接了一杯咖啡,“梁氏集团是不是快破产了?茶叶馊臭了,梁董还喝呢。”
“拍卖行有一盒价值百万的普洱茶饼,是老董事长拍的。”另一名高管也接了咖啡,“冀省的好茶都在梁家,本以为捡个便宜,蹭一点好茶叶,结果喝了泔水,咱们没口福啊。”
“什么没口福。”霍总火眼金睛,“那是梁董和夫人打情骂俏,夫人故意捉弄他,殃及了你我。”
“怪不得...”高管吐槽,“梁董贱嗖嗖的。”
办公室内,梁迟徽泼掉没喝完的茶水,“高兴了?”
何桑一声不吭。
“糟蹋我的茶叶,我由着你了,在公司胡闹,随意开除员工,公报私仇滥发淫威,再继续由着你,明天敢开除我了,董事长的位置你坐,好不好?”
“你们男人是淫,我是女人。”
梁迟徽皱眉,“歪曲,是一个淫吗。”
“我开除何艳,因为她手段下作,影响你的清誉,我和她没有私仇。”何桑举着陶瓷罐,蹬在桌上,塞回柜子,“你恼归恼,发脾气也行,砸东西也行,为什么不回家?”
男人垂眸,“住院而已,没有不回家。”
“范助理告诉我了!你输完液出院了,去酒店住的。”何桑直挺挺站在桌子上,距离天花板仍旧有一大截。
他闷笑,“下来吧,小梁太太。”
何桑蹲着,迈开腿,她穿了高跟鞋,桌面的新漆滑,又洒了一片水,绊了她一下,她摇摇欲坠,立马趴下维持平衡。
梁迟徽猛地起来,横抱住她,扔在沙发上,“个子不大,胆子不小。”
她拢了拢裙摆,“你今天回公馆吗。”
“考虑。”
“苏姐给老宅打电话告我的状。”何桑委屈,“你又不是狗,我拴一条链子直接拽你,你不乐意回家,我有什么办法,姚姨肯定不满。”
梁迟徽其实消气了,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她处处招惹他,算计他,和老三同仇敌忾对付他,他无数次有先下手为强的冲动,终是不忍心反击。
何桑的骨子里有一股劲儿,一股形容不出的劲儿,介于媚、纯、真,若即若离又握不住、猜不透的劲儿,吸引人一窥究竟,又害怕一窥究竟。
毁掉那份朦胧,迷醉的美。
越按捺,越燃烧,越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