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红?”
梁迟徽倚着路灯杆,天色雾蒙蒙的,他沉默抽烟,置若罔闻。
“荒唐吧?倪红失踪,死无对证,又不是滔天大罪,市局犯不着为了区区一桩诽谤罪,浪费大量的警力,当事人道歉,受害人原谅,和解了,多简单。”赵凯嘬牙花子,“你二哥是捉迷藏的高手啊,反侦察的道行不逊色你,早已部署完了,撇得干干净净,伤不到他根基。”
“既然是倪红,她雇人诽谤我的理由。”
赵凯累瘫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宋禾她妈的供词是你今年向省里申请搜查了云海楼两次,云海楼是招待大人物的,大人物最忌讳场子不安宁,玩得不踏实,直接换场子了,你断人家的财路,倪红恨你,整你,合理吧?”
梁纪深一言不发挂断。
凌霄路的北边是芙蓉街,长街光怪陆离,一面是浮光掠影,一面是无形的刀光剑影。
梁迟徽伫立在那,举起烟,示意他,又捻灭,抛入垃圾桶,弯腰坐进车厢,扬长而去。
车调头,驶入一条胡同。
角落泊了一辆尼桑面包车,闪了闪灯。
一个黑衣男人匆匆下来,“老板。”
梁迟徽降下车窗。
“我联系了边境的蛇头,去东南亚有三趟路线,一趟是水路入境缅甸,一百万一个人,当地的证件全包,鞋底搞个记号,缅甸巡警会放行。一趟是伪装游客入境越南,五十万一个人,越南关卡每星期六统一过境一批,不保证安全,有可能遣返。另外一趟是陆路入境,塞货车集装箱里,三十万一个人,不保证死活。”
何桑看窗外屋顶上的野鸽子,没理会这边。
“走水路。”梁迟徽压低声,“钱不是问题,老三曾经的同事在边境,他打个招呼,关卡会严防死守。我再加一百万,一共两百万,务必送倪红出境。”
矮个子点头,“我明白,佟大呢?”
“送到外省。”
“三公子和赵凯死磕佟大,够呛送出去。”
梁迟徽冷飕飕睨了他一眼。
矮个子没辙了,“我尽量安排。”
面包车开出巷子口,一溜烟消失在夜幕下。
范助理播放了一首经典的粤语老歌,随即升起挡板。
“最近不太平,不要和外界联络了。”梁迟徽摩挲着腕表,视线定格在何桑的手机。
她心口一咯噔,“出门呢?”
“暂时不行。”
何桑明白了,“迟徽,你要软禁我吗。”
“你琢磨什么呢。”他闷笑,握住她手,“段志国后天中午离开,他或许会报复。至于倪红和佟大,目前下落不明,我担心他们伤害你,绑架的情况绝不可以重演了。”
“倪红和佟大不是在你手上吗。”
“是吗?”梁迟徽挨近她,气息冲击她脖颈,潮湿而有力,“没听错?”
何桑抬起头,他眼睛像海底汪洋那样深邃,没有边际尽头。
她笑了笑,“应该是听错了。”
“无妨。”梁迟徽撩开她耳鬓的发丝,“在我身边,听错什么,说错什么,都没关系。不过在梁璟和老三那里,别惹祸。”
何桑手指蜷了蜷,“嗯。”
......
纪席兰和梁延章大吵了一通,临近午夜,客厅仍旧灯火通明。
蓉姐捧了一盅燕窝,路过客房,发现何桑在整理衣柜,地上,床上,铺得乱糟糟。
梁迟徽也在整理抽屉和露台的杂志。
“我记得你择床。”
何桑拆了衣架,叠好裙子,码在行李箱里,“有点...”
“将枕头毛毯带过去,明天搬床。”
蓉姐机灵,故意闹出动静,惊动了一楼保姆房的芳姐,芳姐听到二楼叮叮咣咣,跑上来,这副阵仗令她摸不着头脑,“二公子,您出差吗?”
“搬回碧溪公馆。”
“连夜搬?”芳姐诧异,“太仓促了,不如明早搬。”
何桑抓着行李箱的扶手,背贴墙壁,台灯射出的光晕淡淡的,她眼睑下亦是淡淡的阴影。
“芳姐,我的汤药呢?”姚文姬站在楼梯口,“是老二回家了?”
芳姐使了个眼色,和蓉姐退出客房。
“你们收拾行李干什么。”姚文姬走到二楼,环视了一圈,“不住老宅了?”
“不住了。”梁迟徽松解衬衫领,蛮重的酒气,“碧玺公馆一直空着,老宅又挤,何桑住着不舒服。”
姚文姬打量何桑,她心不在焉的,不十分愿意的样子。
“我下旬搬去郊区的庄园,小何陪我住庄园吧。”
何桑正要顺坡下,梁迟徽半途截了,“她陪您住,我呢。”
姚文姬佯装不懂他的意思,“不缺你一个房间,南卧有两间。”
“我不去。”梁迟徽合住行李箱的拉链,交给范助理,“庄园距离公司太远,等我周末休息,带何桑一起陪您。”
他心意已决,姚文姬不好多言,“你彻底搬出老宅,找你父亲汇报了吗?”
梁迟徽身板笔挺,眼神始终围绕着何桑,“父亲和纪姨吵得激烈,在气头上,我没找。”
姚文姬蹙眉,“那老三呢。”
何桑胸腔像一个漏勺,一寸寸漏气,瘪下去。
“老三知道。”
姚文姬想继续问,碍于何桑在场,没问。
蓉姐收拾完,范助理一箱箱拎进宾利的后备箱,何桑下楼之际,蓉姐拽住她裙摆,“二公子,我手工缝了一个暖水袋,北方十月初就冷了,次年三月末才暖和,让何小姐拿着吧。”
梁迟徽不大耐烦,“刚5月份,还用不上。”
“我怕忘了...”蓉姐苦苦哀求,“何小姐体寒,月事来了焐着肚子能缓解不适,不费事的,我马上取,您捎走吧。”
她狂奔去储物间。
走廊的天窗刮了风,窗纱忽忽悠悠地,何桑回到客房,“晚上在宴场,你说只要不太笨,上不了我的当。”
梁迟徽跟着她进屋,虚掩了门,“怎么。”
“我骗过人,骗成功了。”
原来她执拗于自己轻视了她。
他倏而发笑,“你骗了谁。”
“一个不笨,聪明睿智的人。”
“男人吗?”梁迟徽侧身,望向她。
“有男有女。”
他端起梳妆台的水杯,喝了一口,清洁口腔的烟酒味,“男人是我,女人是我母亲,对吗?”
何桑摇头,“我说的人,你不认识。”
“我也仅仅是和你玩笑。”梁迟徽一步步靠近她,伸手轻轻抚过额头的汗,“不论我认不认识那个人,如果他聪明睿智,不是你骗成功了,是他心甘情愿被你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