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桑继续说,“倪总跟了你十年,是云海楼的老功臣了,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处置她太过绝情,寒了其他员工的心。”
好半晌,梁迟徽笑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和她关系这么好了。”
“我和她关系不好。”何桑搅凉了碗里的汤,小口喝,“我为你着想而已。”
他笑声沉沉地,磁性悦耳,“未来的梁太太终于有觉悟了?”
何桑抿唇,欲笑不笑,“那你放不放?”
梁迟徽夹了一块糯米藕,一分为二,自留半块,那半块喂给何桑,“你想怎样,我都任由你。”
她咬住,“我晚上煲药膳,你下班早回来。”
梁迟徽眼尾的笑匿也匿不住,“嗯。”
......
何桑从梁氏集团出来,开车返回老宅。
有一段路程偏僻,她正好给梁纪深打电话,他没接。
起初,何桑猜他是没听见铃声,打第二遍,他索性摁掉了。
她这才明白,他是故意不接。
——有麻烦吗?
何桑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的工夫,驶过南北大道交口,一辆奔驰suv和一辆军绿色的吉普左右夹击了她的车。
随后,下来几个男人,为首的大花臂流里流气的,靠近何桑。
“是二公子夫人吗?”
何桑一怔。
不称呼“何小姐”,称呼“二公子夫人”,十有八九是梁迟徽那圈子的,顺着他的身份称呼。
她没熄火,脚虚虚地踩住油门踏板,“我不认识你们。”
“我们认识梁迟徽。”大花臂眼窝凹陷,满口的黑牙根儿,显然是抽烟嗑药的主儿,“我们老板请二公子夫人登门做客。”
“没空。”
大花臂笑容一收,拇指抠了抠下巴的痦子,“客客气气请,您不稀罕啊——”
一众保镖蜂拥而上,拦住车头和车门,一拳抡下去,驾驶位的玻璃捣碎,捣了一个大窟窿。
玻璃碴子飞溅在车厢,惯性十足,幸好何桑穿的长裙,只剐破小腿,零星的皮外伤。
“光天化日下,你们要绑架吗?”她嗓音发颤,竭力保持镇定。
“哪是绑架呢,是诚挚的邀请。”大花臂歪脖子,示意她瞧监控,“在拐角逼停您,是躲它,这里是盲区,我们把您丢到荒郊野岭,三五天之内,梁二公子照样没辙。”
何桑心里有数了,再僵持,纯属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老实下车,坐进大花臂的suv后座。
一个长得像猴子的保镖去开她的保时捷。
朝南郊行驶了70公里。
窗外出现一幢泰式庄园。
何桑在这边商演过,活动局限于剧院,没逛街,不晓得有一座东南亚风情的小区。
一共8幢洋楼,其中3幢是面积大的庄园,5幢是普通别墅,庄园外观阔气,小型的私人花园种植了茉莉和芭蕉,绿油油的芭蕉在泰式装修的衬托下,很应景儿。
管家伫立在木廊的尽头,鞠了一躬,“恭迎二公子夫人。”
她下意识扭头,那群保镖守在铁栅栏外,并没踏入庄园。
换了一批手下“招待”她。
有负责外场的,有负责内室的,连保镖的阶级也划分森严。
何桑经过玄关,佣人的托盘上摆着消毒毛巾,护手霜,漱口水和花香喷雾,另一名佣人轻手轻脚地服侍何桑。
她胸口咯噔一跳。
这是真正的道上高手。
即便报警了,警察赶到现场,完全没有打斗囚禁的痕迹,人质毫发无损,好吃好喝伺候着,在皇宫享福似的。
而且凭梁迟徽闯荡的经验,他大概率不会报警。
敢绑他的女人,多少了解他的行事风格。
清楚他百分百亲自出面。
在冀省,公然和梁迟徽撕破脸,栽他的下马威,99%的大人物也没这份气魄。
要么,是专门吃“赎金”的大混子,混出极高的威势了,有针对性的绑架富商,攥着对方的把柄,富商甘愿破财免灾,不愿得罪,闹大了后患无穷,于是“民不告,官不究”,光明正大赚取不义之财。
要么,是仇家。
东南亚灰色地带的家族,根基不在国内,和这伙人硬碰硬,不占优势。
无论哪一种情况,梁迟徽想救她平安跨出这扇门,非得扒下一层皮。
“哎呦——二公子夫人,失敬失敬。”圆拱形的木门拉开,一个佩戴了大串佛珠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月牙白的绸缎衬衫,绸缎长裤,灯光下银片粼粼,十分华贵。
“我姓段,兄弟们巴结我,叫段老板,或者段爷爷。”男人捧着何桑,哄着何桑,“您叫我老段,二公子的名号响亮啊,我五体投地佩服他,他的原配夫人大驾光临,我可担不起您一句敬称。”
何桑打量这个男人。
五十岁出头,锡纸烫的卷发,蓄了胡须,有十五、六厘米,锐利的鹰眼,鹰钩鼻,吸烟吸得唇色发紫,阴骇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倒是没什么杀气,蛮平易近人。
和梁迟徽是同类。
温言和煦,敛去锋芒。
事实上,城府最难缠。
“段老板,我和您素昧平生,您有吩咐直接找迟徽,我一个女人,不掺和男人之间的事。”
“二公子夫人误会我了。”保镖给他点了一支雪茄,他夹住,吞云吐雾,“我的夫人在冀省没朋友,她又一向爱玩,实在无聊,我久仰二公子是生意场的豪杰,派人去梁氏集团请过他,奈何他不赏脸。其实人与人不都是常来常往,才从陌生到熟识吗?”
“您和迟徽不熟吗?”
“不熟。”
何桑了然笑。
不熟悉。
却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招惹如今梁家风头最盛的梁迟徽,她是万万不信的。
“既然段老板不打算告知,我不问了。”
管家推开屏风,客厅中央是巨型的折叠牌桌,六个珠光宝气的富太太围坐打牌。
不是打扑克,是新型的牌,牌面的左上角标注了点数,由1到18,一人持有三张,扣在桌上不准翻,根据对手出牌的点数大小,估算自己的牌,更大,压对手,更小,让牌。
押错的,自以为牌大,结果比对手小,记输。
一轮结束没出牌的,不管亮牌之后多大的点数,也记输。
玩法看似简单,赌运气,赌胆大。
实际上,是拼眼力和脑力。
因为洗牌的过程是明牌,发牌员手洗18张,持续15秒。
眼尖的,坐在对面的对手发了什么牌,大致有印象。
倘若第一个出牌的又是别的对手,那么牌桌上的六人,加上自己起码有三个人的牌是明确的。
这时需要诱导其余三个没暴露牌面的对手先出牌,缩小未知范围,提高胜率。
玩脑筋,也玩胆识。
东南亚的地下赌场很流行。
何桑在原地一动不动。
富太太们一副饶有兴味的眼神审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