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迟徽的手从她后脑勺移到下巴,狠狠一撅,“不坦白?”
倪红在他掌控下动弹不得,浑身的汗毛炸了,她清楚,他动怒了,动真格了。
“清风茶楼...我去过。”
“跟踪我吗?”
“不...”倪红否认,“我去见朋友,跟踪你的不是我,是何桑!”
梁迟徽波澜不惊,“三天前发生的事,为什么当天不提。”
“何桑说,她在你心里分量重,我揭穿她是费力不讨好,我没敢提。”
他松开手,上半身后仰,完全识破她的眼神,“倪红,我了解你,你胆子大,何桑的小伎俩根本不入你眼,她唬得住你?你不提,是因为你恨我。”
倪红面容隐隐发白,“我没有!”
“我在清风茶楼会面的两个人是假的,哄何桑玩的,但你以为是真的,你撞见何桑跟踪我取证,你知道我最反感算计,她踩了我的底线,只要她将证据交给顾江海,我对她有点兴趣,也没了。”梁迟徽拇指撬开烟盒,点上一支烟,“不过你忘了,这次是陷害梁纪深,他是省里的心头肉,毁他的名誉等于毁中海的名誉,中海是冀省的龙头企业,一把手曝出丑闻,股票大跌,损失庞大,一旦挖出谁是幕后黑手,你想过后果吗。”
“供货商陷害梁纪深,与你无关,不是你安排的!即使证据传到外省...”倪红拽着他袖子,“你没罪的!是梁延章有罪...”
“我是梁氏集团的董事长,梁延章曾经以集团的名义雇凶,我要承担。”
倪红呆滞住。
梁迟徽猛地一甩,一沓相片甩在她脸上,尖锐的棱角剐过,划出两缕红痕。
她回过神,捂住脸。
“认识外省话剧院的苏苏吗?”
倪红踉跄后退了一步。
“手伸得这么长,连我也蒙骗在内?我在外省的一举一动,什么人嫉妒何桑,愿意为你所用,你摸索得很详细啊。”梁迟徽直起腰,气场凛冽,“你这是算计我吗?”
倪红含着泪,“你想要何桑,我推波助澜也错了?”
“我想要她自投罗网,而不是你强人所难。再自作聪明,别怪我不念旧情。”梁迟徽言辞锋利,字字如刀,插在倪红的心口,插得血肉模糊。
“你对我有旧情吗?”她撂下那只手,左脸颊猩红肿胀,“你念与不念,有什么不同。”
倪红忍耐了十年,她的棱角,傲气,热情,被梁迟徽一寸寸的消磨。
这十年,他一共有三十二个红颜知己,二十个是云海楼的女孩,给正经名分的有六个。
外界调侃:兔子不吃窝边草,梁二公子独爱窝边草的滋味。
其实梁迟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个男人,心肠太硬了,太冷了,他的英俊,他的风度,包裹着砒霜一般的剧毒。
从冰冰告诉她,和梁迟徽没睡过,她就明白了。
一个无懈可击毫无弱点的男人,可以在官场混下去,无法在商场混下去,商场最欢迎嗜好风月美女、或者有赌性的男人。
有爱好,大家才玩得来,聚在一起先谈人情,再谈利益,最后明算账。
合作没有铺垫,往往是一锤子的买卖,有情谊铺垫了,是长长久久的买卖。
梁迟徽的人脉网编织得如此浩大,多数是“玩”出来的。
姚文姬是80年代末风靡东南亚的初代艳星,她生的儿子风流多情,很有说服力。
何况梁家有纪席兰这位现任夫人,有长子梁璟,他夹在长房和三房的中间,太出色,不是好事。
他幼年优秀,纪席兰没少虐待他,瞧他不顺眼。
豪门是一个小社会,商场是一个大社会。
梁迟徽演绎着“唯一的缺点”,在情场轰轰烈烈潇洒,相同嗜好的同僚登上了这一艘船,殊不知那些女孩是梁迟徽布下的棋子,一边谈笑风生,一边抓住了他们的把柄,威胁他们不断放血割肉。
倪红相信,演了小半辈子、极少动情的他,到年纪了,渴望成家了,一定会选择她。
她是陪伴梁迟徽最漫长,最亲密的女人了。
而何桑抢了属于她的机会。
“云海楼和地下钱庄是我辅佐你扩大的,你的精力扑在梁氏集团,我负责你名下的生意,我有一丝一毫的过失吗?”
梁迟徽注视她。
“广和集团出事,梁延章迅速脱身,你善后,我怕你牵扯太深,替他背了黑锅,我亲自转移和销毁物证,确保警方查不到你头上,我出面和人证谈判,自始至终,你的手干干净净,我到底图什么?”
梁迟徽垂眸,摘了腕表,丢在酒桌上,“你有怨气,大可冲我来,不要掺和她。”
倪红站在那,“你还护着她?”
“我和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梁迟徽抬起头,不躲不闪,“她接近我,目的是报仇,扳倒我,我会对扳倒我的女人动真情吗。”
“那你——”倪红欲言又止。
“一颗炸弹,我预判了她的轨迹,她永远炸不了,如果她忽然换轨迹,超出我的预判了,是一种危险。”他又熄了灯,霓虹柱的彩色光斑笼罩住他,明暗变幻,沉入他浓郁深邃的眼睛里。
“你去通知她,我喝醉了,来接我。”
倪红抿唇,在原地站了好半晌,拉门出去。
何桑接到云海楼保安的电话,是晚上八点半。
保安说梁老板应酬客户喝多了,吐了一地酒,倪总在贵宾室接待外宾,没人照顾老板,请她过去。
她一愣,“梁老板让我过去的?”
“倪总。”
何桑不懂倪红葫芦里卖什么药,请“情敌”照顾。
她不大乐意去,毕竟深更半夜,男人醉了,就算他骨子里绅士,有分寸感,酒意上头,失控皆在一念。
可她现在和梁迟徽的关系虽然没挑明,也有那意思了,她不去,好像无情无义的。
何桑穿好长衣长裤,又扎了丝巾,遮住领口,开车去云海楼。
她一出电梯,梁迟徽瞥了一眼。
这姑娘。
三十度的气温,不嫌热,为了防止他酒后乱性,搞出“禁欲风”了。
他阖上眼皮,压下嘴角的笑。
何桑走进办公室,大门正对着一副真皮座椅,男人双腿曲敞着,状似懒散,小腿弧度却笔直,西裤也板正,证明他尚存理智,衬衫撕扯得歪斜褶皱,是故作不清醒。
在梁迟徽眼中,她心机并不高明,但凡有可趁之机,她大概率会迫不及待利用,何桑猜他试探自己,是否翻找他的办公室。云海楼是他最早期的生意,客户群又鱼龙混杂,市里偶尔大扫查,查色情、聚众斗殴和赌博,基本不查经济。
作为他的秘密基地,也是情理之中。
何桑没乱看,规规矩矩走到梁迟徽身边,“二哥,你醉了?”
男人睁眼,瞳孔淡淡的混沌,“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