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开窗户,木架和沙发有浮尘,我打扫一下。”
“不用你做。”他拔高音量,招呼芳姐,“您下楼一趟。”
芳姐在阁楼的祠堂给翁琼上香,老宅一日三炷香,三十七年没有间断过,梁延章缅怀发妻的表面功夫是相当漂亮的。
说他专情吧,他娶了三任太太,那么迷恋姚文姬,二婚后照样在柳林路的豪宅里养了一个神似翁琼的女人,姚文姬一点不吃醋,外面有女人伺候他,她乐得清闲,后来梁延章自己觉得没意思了,打发了那个女人,专心讨好姚文姬;说他无情吧,他到处物色“小翁琼”,经常翻出翁琼的遗物睹物思人,哪怕是做戏,一往情深地做了一辈子,实属连自己也骗了。
芳姐急急忙忙跑下楼,抢过何桑的清洁布,“何小姐非要干活,不肯在老宅吃闲饭,我拦不住她。”
“去院子里喂鱼。”梁璟走向衣帽间,打趣她,“也算你干活了。”
何桑铺平沙发垫,“我喂了,也给鹦鹉刷毛了。”
“刷什么毛。”
“鹦鹉翅膀的毛支棱着,我剪短了,又蘸水刷柔顺了。”
梁璟倒是头一回听说鹦鹉要理发,不过这姑娘勤劳,即使她把鹦鹉淹死了,也是功大于过。按道理她在梁家是半个小女主人了,任何姑娘都会端架子,开始使唤人,唯独她态度既谦和又客气,从不倚仗老三作威作福,老宅上上下下对她评价极好,特别是芳姐,何桑一口一句芳姨,称呼得周全体面,芳姐很喜欢。
梁璟挑了一套白色的休闲服,虚掩上门,声音飘飘忽忽传出,“你拿什么刷的。”
“牙刷。”
“哪里的牙刷?”
“客卫的,我问过蓉姐了,那只牙刷没主儿。”
梁璟一手系拉链,一手开门,“蓝色的?”
“对啊。”何桑看着他,“洗漱架上都是电动牙刷,我怕电死鹦鹉,正好有一支普通的。”
“电死鹦鹉?”梁璟震撼。
他平静的脸上难得露出不平静的神情,偏偏何桑清澈无辜,眼眸雾蒙蒙的,他咽下后半句,“我先回书房。”
蓝色牙刷是他的,他用不惯电动的,习惯手动刷,那天老三叫他回老宅,恰巧何桑睡错房间了,独立浴室摆着女孩的用品,她走时忘了收,他自觉共用不妥,所以没踏进一步,早晨去客卫洗漱的。
用完牙刷,便随手撂在了金属架上,老宅一直是芳姐照顾他,蓉姐不太插手,不认识他的物品也正常。
幸好他至今没回来住过,不然要刷一嘴毛了。
梁璟实在好笑,这姑娘的脑子到底琢磨什么,老三竟然和她也合得来。
入户门这时打开,刮入一阵潮湿的风。
梁迟徽迈步进来。
他昨晚在云海楼应酬酒局,纸醉金迷的场所,自然打扮得也花里胡哨,他皮肤又白,喷了香水,梳了发型,清清瘦瘦的,一个油头粉面的贵公子,愈发显得风流俊美。
何桑开口,“二哥。”
梁迟徽瞧了她一眼,越过她,瞥身后,“大哥也在。”
梁璟看不顺眼他这副浪荡骄矜的模样,没搭腔。
他不恼,心平气和接过何桑递来的水杯,“老三呢?”
“去外省了。”
挨得近,梁迟徽口腔是浓浓的酒味,他眼神迷离,不大清醒,“你没跟去?”
“冀省有演出。”
“哪天?”
他身形摇晃,何桑下意识扶他,“今天下午和明天。”
男人笑,笑得和平时不一样,是酒后醺醉的缘故,一丝暧昧,一丝撩弄,似有若无地交织在一起,“自己有车吗?”
何桑确定他站稳了,撒开手,“有车,没停在老宅。”
梁迟徽耐人寻味的笑意,扭头吩咐司机,“抽空送她。”
司机左手拎了一支黑色的长柄雨伞,伞檐滴滴答答地淌水,答应着,“是。”
何桑踮起脚,张望门外,“下雨了吗。”
“小雨。”司机将伞竖在玄关,“天气预报是晴天,突然阴了一片云彩。”
梁迟徽俯身,清洁了皮鞋鞋面的水珠,径直上楼。
他在主卧待得不久,梁延章和梁璟谈话耗费了不少精神,没力气和他多说,只叮嘱他好好管理公司。
梁迟徽等他挂完药水睡了,推开姚文姬的房门。
“您干的?”
姚文姬心情愉悦坐在梳妆台化妆,“我干什么了。”
“装什么傻。”梁迟徽反锁门,“父亲旧疾复发,百分百是降压药出岔子了。”
“药出岔子了?”她表情也严肃,“老二,报警吧,这可是大事。”
梁迟徽盯着她,盯了半晌,他蓦地发笑,“您如果是何桑的婆婆,婆媳一定和谐,她演技好,您不逊色她。”
姚文姬从衣柜里一件件选衣服,“隔墙有耳,你少怀疑我。”
“您也知道芳姐是梁璟的耳朵,梁璟嫌二房碍眼,处处找机会下手报仇,您还主动撞他的枪口。”
梁迟徽掏出烟盒,刚要抽,姚文姬呵斥,“收起来!”
他一言不发塞回盒里,丢在茶桌上。
“医生警告你要戒烟,你肺不好,有个结节,你聋了?”
梁迟徽拨着打火机盖,没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