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演完三幕了,在演最后一幕,是全剧的高潮。
现场座无虚席,贵宾区域也满员,只剩下16排犄角旮旯的座位了。
梁纪深入场虽然低调,只是大门一开,漆黑的观众席亮了一片,14排中间是vip席的末区,一对夫妇坐在那,是张氏集团的财务部主管,职务不高,实权派,因此在冀省颇有面子。
男人不晓得梁纪深有没有发现自己,唯恐怠慢了,惹这位权力场的新贵不高兴,于是绕过15排,尾随到16排,“梁总,看夫人演出?”
梁纪深略欠身,以示礼数,“接她下班,来早了。”
男人谦卑弯腰,“有机会您赏个脸,聚一聚,喝杯酒。”
他笑,“中海和张氏集团素无往来。”
“是私人饭局。”
梁纪深敛了敛神色,“省里明文规定,省企领导不允许参加任何形式的酒局,不允许公费签单,借助婚宴、丧宴的名头收取礼金,王总见谅。”
男人附和,“是关于广和集团的一些内幕,我想梁总会感兴趣的。”
梁纪深眯起眼。
王总回到自己的座椅,太太凑近,“聊什么了?”
“闲聊呗。”
“也奇怪了,梁总不缺钱,他的女人何必抛头露面呢?到底是供人娱乐的职业,不中听。”
王总咂嘴,“情趣嘛,上台演别人的老婆,下台是自己的老婆,在床上回忆一下,多刺激——”
太太气得锤打他,“你们男人好龌龊的!”
幕布缓缓敞开,何桑在台子的中央,和一名穿着宝石蓝长衫的男人相拥,她扎着一根麻花辫,绑红头绳,演出了四凤的精髓,朴实,胆怯,纯情。
为了保证后排观众看清,经典老版的妆容会比较浓,腮红涂得像两坨红霞,衬得眉眼乌黑,土俊土俊的。
第一次扮丫鬟,扮得入木三分,梁纪深没忍住笑。
谢完幕,是主创演员的大合影环节,何桑不太喜欢这身造型,悄悄溜回后台。
一推门,一个男人占据了沙发的一角,蓝衬衫,黑色的亚麻西裤,短发剪得利落,没打发蜡,没做造型,发丝舒朗浓密,最简单随性的装扮,但难掩光彩照人的风度。
她不知道梁纪深在后台,顿时捂住脸,只露出乌溜溜的眼睛。
“你来干什么?”
男人没抬头,抄起木架上的相册,意犹未尽翻阅她的剧照,“不乐意我接你?”
何桑小心翼翼挪向化妆台,“你不是晋升了吗,公务多。”
“等你睡了,我可以加夜班。”梁纪深合住相册,看向她,“亲自接夫人回家是丈夫的职责。”
何桑从指缝和他对视,嘴甜得很,“我不希望你辛苦...”
男人克制住,扬眉梢,装作出乎意料,“这是哪家的俊俏姑娘?我瞧瞧。”
她不依,“我去洗脸——”
梁纪深一步跨过去,右臂揽住她,压在怀里,“你睡醒蓬头垢面的样子我也见过,害什么臊?”八壹中文網
何桑埋在手心,音色闷闷地,“我蓬头垢面也比现在好看。”
“那可未必。”男人揭老底,“有痘痘,有黑眼圈,有眼屎。”
她捂得喘不了气,迅速掀开手,喘口气,又要捂,梁纪深动作利索,擒住她手,一掰,她整张面容曝露得一清二楚。
台上不清晰,眼下清晰了。
红艳艳的,可爱,稚气。
是一个新颖的,很不一样的何桑。
“我不让你看...”她拨浪鼓似的晃脑袋。
“好看。”梁纪深哄她,“睁开眼。”
何桑仍旧摇头。
下一秒,她感觉脸上湿涔涔的,有一股水迹沿着她额头划到下巴,又划回额头,力道不轻不重的,反反复复。
她终于睁了一道眼缝。
梁纪深丢掉擦脏的卸妆湿巾,她原本的容颜映在他眼中,弯弯的眉,盈盈的眼波。
男人吻她面颊,他不喜欢卸妆液残留的味道,可喜欢她的味道,似有若无,淹没在她的肌肤,只有他能够捕捉。
梁纪深缠绵抵住她耳朵,喑哑安抚她,“梁太太怎样都好看,都足以诱惑我。”
何桑浑身过电,麻痹到头顶。
她软在男人胸口。
程洵和散场的同事一起进门,剧院保安跟在后面,拎了四十多个食盒,包装袋是桃园的商标。
梁纪深笑着,“梁太太请你们宵夜。”
她们尖叫欢呼,每人领了一袋,女同事距离梁纪深最近,一边打开盒盖一边说,“外省话剧院的陶艳发朋友圈炫耀,梁二公子请客吃竹苑的粤菜,连保安都有一份,那一餐花费了二十多万呢。咱们可羡慕了,今天梁总请客,我也要炫耀。”
何桑不由攥拳,呼吸也凝滞了。
梁纪深笑意淡了,侧身问,“他请客?”
“是啊。”女同事故作无辜,“胡太太闹事,梁二公子在后台安慰桑姐,为她大摆庆功宴圆场,话剧院还误会他们是恋人呢。”
梁纪深一张脸波澜不惊,却隐隐有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