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桑强撑着精神,“我织的没有买的好看。”
男人伏低,吻了吻她眼皮,“我不嫌弃。”
她膝盖顶开他,趴睡,含糊不清咕哝,“织了你又不戴...”
梁纪深半气半笑,拦腰抓起她,“睡什么睡?你就是懒,不愿意织。”
“我织。”何桑打呵欠。
“什么时候织?”
“你五十岁。”
“五十岁?”梁纪深狠狠颠醒她,“我死了再织,织完了,连同骨灰烧。”
“我不要你死。”何桑捂住他嘴巴,目光惶恐。
他心一软,语气也软了,“早晚会死的。”
“那你一百岁再死。”她爬起,揪着他的睡衣领,“死在我后面,我不哭,你哭。”
梁纪深笑了一声,“我也不哭,娶个小的,更漂亮的。”
“小姑娘能瞧上你一个糟老头子啊?老不正经。”何桑眯着眼笑,“你冬天戴围巾,现在才春天,我八九月份织好,来得及。”
她翻个身,窝在他怀里。
男人衣服是扑鼻的淡香味,像沐浴露,也像床品的烘香味,有一种坚定的力量感。
梁纪深搂着她,指腹拨开粘在她面颊的长发,清纯中,夹杂一丝初为人妇的妩媚。
而这一丝为人妇的妩媚,是他一手调教,一手娇养。
烙印他的标记,他的气息。
梁纪深爱怜抚摸着,无法想象数十年后老去的模样。
苍苍白发,步履蹒跚。
他前半生沙场戎马,后半生大概率也是商场勋贵,功名利禄,泼天富贵,任何事,在他手中都不算事,唯独生离死别,是他掌控不了的。
“我死了,你改不改嫁?”
何桑半梦半醒,困得难受,往他臂弯钻,“不改——”
梁纪深稳稳放平她,“逗你的,我不娶小的。”
熄了台灯,她睡得安宁些,男人抄起烟盒和打火机,下床,出门。
露台透出零星的微光,梁纪深停在玻璃外,没发出声响。
里面的男人垂眸,认出是谁的影子,反手拧开门锁。
梁纪深笑着,“没睡?”
梁璟眼神古井无波,凝视他,“你不是也没睡。”
“我请大哥回家,大哥不睡,我哪敢睡。”他递出一支烟,梁璟犹豫了一秒,捏住。
他问,“讲究牌子吗?”
梁璟瞥他,“你这牌子不行?”
“凑合,不固定,你今天没赶上好烟。”梁纪深摁下打火机,“昨天烟不错,我塞车里了,偷着抽。”
他升任刚两天,送礼的开始动脑筋了。
上午到办公室,桌上摆着烟和酒,均价百元,挺不起眼的,梁纪深以为是下属的贺礼,新官三把火嘛,表示一下,笼络关系,不过分。
何况,这等于站队了,董事局各有派系,梁纪深不是唯一的势力,他需要底下人表态。结果打开烟盒,是挖空的,有字画,有游艇美女七日游的商务套票,酒瓶里装的不是酒,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金条,一根一根的,有十公斤。
他一分钟没耽误,上缴省里,一小时后,稽查组进驻他的办公室,调取监控,现场搜查。
老张出示了“赃物”,梁纪深保全了清白。
他任职副总经理三个月了,清楚商场如战场,但没想到中海集团的高层这么毒,水这么深。
要玩死他。
万一他被包装迷惑了,当作普通的烟酒贺礼,随手收下,简直证据确凿百口莫辩。
这次给梁纪深提了个醒,衣食穿戴要低调,变着花样的,让外界猜不中他究竟嗜好什么,无论什么礼,是贵重是便宜,借口“不合口味”婉拒,对方没辙,他不得罪人。
梁璟试探吸了一口,气管呛得发胀,鼻腔也辣,他掐了烟。
“你是不是不抽烟。”梁纪深打量他,“有心事?”
“没有。”他揉了揉眉头。
“为情所困?”
梁璟手一僵,“你撒癔症吗?”
说完,要离开,梁纪深一拦他,“我有正事。”
他喘口气,“讲。”
“东城那块地皮,省里保留了四家企业的最终竞标权,我调查过资金链和规模资质,全部符合。”
梁璟觉得热,脱了外套搭在藤椅上,“你要批给哪一家。”
“没决定。”梁纪深摘下嘴边的烟,露台的木板风吹雨淋,发腐发糟了,碾上去,绵绵的。
“梁氏集团也参与评选了。”梁璟戳破他,“父亲求你了对吗?”
他食指掸断一截烟灰儿,“梁氏的综合实力排第一,因为黄彪是集团副总,涉嫌犯罪,牵连了梁氏的口碑,导致垫底。”
梁璟胳膊肘支在桅杆上,略躬身,眺望不远处的城市灯火,“你什么意思。”
“那三家企业联合抵制梁氏,你收到举报信了?”
“嗯。”
“你不盖章,我批不了地皮,缺一道手续。”梁纪深脊背倚住栅栏,偏头朝向他,“大型企业互相抱团,恶性操控市场,不是好现象。上面一直严查,那三家犯忌讳了。”
梁璟点头,“我明天盖。”
“谢了。”
梁纪深推门出去,身后的男人忽然开口,“何桑没跟你一起住?”
他眼中掠过诧异,稍纵即逝,“你关心这个?”
梁璟说,“在走廊撞见她了,她睡客房是吗。”
鸦雀无声。
良久,梁纪深发笑,“和我耍脾气,自己搬去客房的。”
“嗯。”
梁璟话少,却有教养,起码回复一个嗯,不冷场。
“大哥睡哪间房了?”
他如实,“只剩客房了,我在睡。”
冀省风沙多,雨也将至,潮湿的土腥味卷入落地窗,吹迷了梁纪深眼睛。一簇闪电劈射下来,刹那间亮如白昼。他在白光的中央,身上有最原始的弱肉强食的野蛮,生杀掠夺的暴戾。
尤其此刻,他如同一只高贵危险的豹子,亢奋而强悍。
“我记得你不喜欢床上有女人的痕迹,在国外生活了十三年,风气开放,你也宽容不少。”
“睡不惯床,总不能睡地上。”梁璟背对他,“我过于计较,弟妹也尴尬,误会我嫌恶她。”
他笑,“还是大哥考虑周全。”
风愈刮愈烈,空气中是混沌的黄沙,梁璟转身,“睡吧。”
客房挨着露台,左边的第二间,门虚掩没关严,梁璟躺下,薄被遮到胸膛,气度从容又坦荡。
梁纪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去卫生间洗把脸,重新漱口,消减了烟味,回北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