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回车上,宋禾神色失落趴在窗户,梁纪深似笑非笑瞥她,“不高兴了?”
她背对,没有反应。
梁纪深在这方面一向大度,不计较钱,“再逛一家,开心点。”
“我不是在乎那条项链。”宋禾坐直,“多少项链让给何小姐都行,我没有怨言,我介意是你让的。曾太太嚣张跋扈,指着鼻子骂我,何小姐一求你,你就心软放过曾太太了。”
梁纪深拢起她长发,捋到肩膀后,嗓音带笑,“要不给你拿回来?”
宋禾直勾勾盯着他。
他扫了程洵一眼,“下车,你去拿。”
梁纪深太过于平静,平静得她辨不明真假。
可她很清楚,为一条项链,当个坏人,衬托得何桑楚楚可怜,得不偿失。
在程洵下车的一瞬,宋禾拦住,“不拿。”
梁纪深仍旧没什么情绪,“真不拿?”
宋禾摇头,“不拿,让都让她了,哪有索回的道理。”
她偎在男人胸口,无比依恋地凝视他。
这张脸眉清目浓,骨子里恰到好处的舒展和疏离感,梁纪深的英俊是锋利的,带毒刃的。
他其实很有耐性,也舍得花钱哄她一笑,在危险中护着她,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过。
可宋禾感觉他整个人罩了一片大雾。
迷人心,乱人智。
她迫切要看透这个男人,“纪深,你是爱我的对吗。”
男人眼眸漾起笑,“又胡思乱想了。”
宋禾捧着他脸,要吻上去,梁纪深这时手背似有若无触碰她面颊,横在她唇和自己唇的中间,“还疼吗。”
她紧紧挨着他手,“疼。”
男人轻轻摩挲,默不作声。
“我理解伯母。”宋禾眼泛泪光,温柔又隐忍,“她希望你娶一个有家世背景的妻子,助力你赢梁璟和梁迟徽,她理想的儿媳不是我。”
梁纪深在听,又没在听,视线晃过对面的车水马龙,午后阳光明亮,何桑攥着零钱,在公交站牌下翘首。
他没见过她扎马尾,只有早晨洗漱时,简单在脑后挽个发髻。
显嫩,也显小。
红色的宝马x6停在台阶下,黎珍招呼她,她挥手,以什么借口推辞了,那车又缓缓开走。
何桑似乎是察觉到暗处有一束视线,东张西望寻觅了一会儿,才迈上公交。
“假如伯母能接受我,我甘愿跪在她面前,跪多久也可以。”
“又讲傻话。”梁纪深注意力移回怀中的宋禾,“我母亲就那样,我会告诉她别再动你。”
回到家,宋禾去卧室换了情趣睡裙,在腋下和脚踝喷了白茶香水,准备完到客厅,她从后面抱住梁纪深。
他挺直背,略微侧头,“逛了一天不累?”
“你累吗。”她高耸的胸脯厮磨着他,宋禾是丰腴型的身材,个子比何桑高,却是精致显瘦的鹅蛋脸,乍一看,也是纤细柔润,很蒙蔽人。
最满足男人幻想的那类脱衣有肉的大s曲线。
“我累了。”
他的回答出乎宋禾意料,她一怔,退而求其次,“我们泡个热水澡?”
梁纪深仰起脖颈,抻了抻上半身解乏,他双手慵懒叉腰,替代了她箍住自己的那一双。
“你先洗,我批文件。”
随后,他推开房门。
里面漆黑,梁纪深抽出西裤的皮带,丢在地上,取出一套睡衣。
衣柜角落的一排是何桑剩下的吊带裙,基本是九成新,她很听话,除了演出,从不穿这些,在床上十次也有八次保守,那露骨的两次,又极尽风情,令他耳目一新的激烈。
一个搞崩男人心态的小妖精。
梁纪深眼前浮现她黑白分明的瞳仁,鼻尖小小的一粒痣,和咬得发白的唇瓣,腹部一阵燥胀得失控,他走进浴室,拧开花洒浇冷水澡。
寒冬腊月,这一浇,浇得发起烧。
后半夜,宋禾被隔壁的动静吵醒,她下床查看,程洵凑巧送一名医生离开,梁纪深倚在床头吃退烧药。
她质问程洵,“为什么会发烧?白天还好好的。
程洵站在门口,“是风寒。”
宋禾端起柜子上的水杯,吹凉了,喂给梁纪深,“你应该叫我照顾你,程洵是男人,没有女人细心。”
梁纪深按摩着太阳穴,“知道你睡了,所以没叫。”
她搁下杯子,要帮他揉,梁纪深平躺下,“不用了,睡着就好,你也歇息。”
宋禾手僵在半空,“我不如何小姐照顾得好,是吗?”
程洵不吱声,从外面关上门。
“纪深,以后你不舒服,我照顾你,陪伴你,我会努力做得比何小姐更好。”
月光斜射入窗,男人手搭在被子上,像是睡了。
*
何桑周末下午到达壹山别墅的3号院,是一个男人开门,“您是梁秘书长的下属?”
她如实坦白,“我来还伞。”
大约利用相同借口接近梁璟送礼的人太多,他谨慎拒之门外,“我先通报。”
过了五六分钟,门内传来拖鞋擦地的窸窣声,旋即又打开,引着何桑进客厅,“梁秘书长在写发言稿,十分钟左右,您稍候。”
梁璟的好名声,的确不是外界溜须拍马奉承讨好他而来,是实打实挣下的口碑。
连一个家用保姆,都是男人。
他倒是很守时,十分钟后,在楼梯口现身。
壁灯太刺目,何桑被灼得眯了一下。
在虚无缥缈的幽光里,男人静静立在那,面容的棱角温雅柔和,他眼尾有琐碎的细纹,岁月不掩风华,依然是醇厚清辉,自有一股石破天惊的味道。
何桑规规矩矩起来,“梁秘书长。”
梁璟扯平衣袖,继续下楼,“嗯。”
老杨拎着公文包跟在他身后,“何小姐那晚顺利回家了吗?”
她那晚实在狼狈,又是从梁纪深的房间跑出撞上梁璟,耳根爬满一层红晕,“顺利。”
“顺利?”老杨一副揭老底的样子,“我记得何小姐在平安路拦了一辆菜贩的三轮车,将近十点才坐上出租。”
“老杨。”梁璟严肃制止,“不许打趣她了。”
何桑眼皮都红得滴血。
雪下得密,她躲在伞下,丝毫没发现他的车何时经过。
梁璟正色走到茶桌前,老杨也收敛了,“昨晚张承业在一众狐朋狗友的起哄下欺负三公子的女人,惹恼了三公子,双方在华西娱乐城交手了。”
梁璟蹙了下眉头,余光掠过何桑。
老杨解释,“是宋禾。”
“宋禾。”男人重复一遍,“纪席兰不允许进门的那个女人?”
“正是她,等三公子到现场,宋禾的裙子已经扒了一半,他盛怒之下砸了包厢。”
何桑的心脏揪得七上八下,一是难过,宋禾吃点亏,他这样失态,到底他心里宋禾重要,自己险些死于暗算,这茬却无声无息地翻篇了。
二则,那位张氏的太子爷练过跆拳道,传言段位很高,能一挑三,梁纪深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她不由自主担忧他。
女人在自己的第一个男人身上,大多会栽跟头,死去活来地折腾一场。
“当年姚文姬和张氏老爷子的艳闻,梁董颜面扫地,扬言和她老死不相往来,若非母凭子贵,如今哪有机会重回梁家?三公子和张承业为了女人大打出手,张、梁两家不和睦又摆在明面了,肯定也会翻出那段旧事,姚文姬还回得来吗?”
梁璟翻了一页书,“二三房的斗争开始了。”
老杨不屑,仿佛在看狗咬狗的戏码,“二公子的城府手段胜过三公子,姚文姬回不了老宅,那么纪席兰就占上风,二三房的势力会相对平衡,您容易控制。”
男人忽然问,“喝水吗。”
没回应。
老杨提示何桑,“梁秘书长在问您。”
她打起精神,望向那杯水,“我不渴。”紧接着,舔了舔发干的嘴角。
梁璟难得露出点笑意,老杨诧异之余,没有破坏气氛,何桑完全不知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梁璟在她这边的方向放了一杯温水,何桑道了谢,上前喝干一杯,又舔嘴唇。
“还喝吗。”
话音未落,他又添满水。
何桑大口灌完,撂下杯,“不喝了。”她拿起竖在玄关的黑伞,递给梁璟。
他注视那把伞,又注视她,“你并不像我母亲。”
何桑说,“梁董认为我像。”
男人含笑,“像,也不像。”
“我看过梁夫人的照片,她是一个美丽高贵的女人。”
他转动着手里的紫玉茶杯,“可惜,再美丽高贵的女人也终究会成为历史,被遗忘,被新人取代。”
“梁夫人是一代影星,她的音容笑貌不会被遗忘,即使世人忘了她,梁秘书长总不会遗忘自己的生母,能留存于一两个人心中,已是莫大的成就了。”
梁璟偏头,许久,他站起身,脸上笑容淡到微不可察,“你很通透。”
不清楚哪句说错了,何桑觉得梁璟最后那淡淡的表情,有些看不懂。
何桑从3号院出来,去竹苑收拾衣服,之前陪梁纪深住麓山酒店,有不少物品没带走。
他既然要彻底了断,她更不会赖在他名下的住处。
路上何桑给中介打电话咨询房源,南沙江有一套二手大平层,挂牌价是410万,不过到剧院车程四十多分钟,属实远了,她犹豫了半晌,没要,又联系周宸,他找的房源很合适,距剧院2公里,170万,何桑手头刚好有200多万。
只是周宸住在同一栋楼。
她呼出一口气,“我再考虑考虑。”
“小桑,我没有任何企图。”他言辞恳切,“我想保护你,倘若你不需要我,我绝不打扰,你需要我,我能及时出现。”
何桑形容不出是什么滋味,“我明白你的心意,周宸。”
“那这套房——”
“暂时不急,我再找找。”
那头死气沉沉的。
何桑也没多说,挂断了电话。
赶到麓山时,程洵也在,何桑站定和他对视。
“何小姐,我是来接您。”
她反问,“接我?”
“梁先生病了。”
何桑想起老杨说他为宋禾出头打架,虽然不在场,也想象得出那副画面,她别开头,“我去有什么用,我不是医生。”
程洵有求于她,赔着笑脸,“一直是您照顾梁先生,他这回病得来势汹汹,三天没胃口吃喝了,他送了您生日礼物,您也应当过去一趟,您说呢?”
何桑不吭声,麻利打包了东西,坐进程洵那辆车。
驶入檀府,书房果然没开灯。
客厅亮着一抹橘色的光。
梁纪深坐在光影里,确实有几分苍白,他肤色深,骨肌结实硬朗,极少流露病态,起码何桑跟他的一年里,酒后头痛之外,他没生过病。
男人咽下药片,抬头睨了她一眼,“怎么穿这么单薄。”
何桑认出他吃得是止痛片,“外套在车里,我待会儿就走。”
他问程洵,“熄火了吗。”
“没熄。”
梁纪深一言不发。
程洵又改口,“油不足了,我先熄火,何小姐走时再重新发动。”
何桑试图喊住他,可他步伐极快,一眨眼就消失在夜色里。
梁纪深目光定格住,“过来。”
她一动不动。
“怕我传染你病气?”他握拳抵在唇间,咳了两三声,咳得额头青筋暴涨。
何桑有点不落忍,温吞吞跨了一步。
“再过来些。”
这次,她没听。
梁纪深突然伸手,臂弯一揽,何桑尚且没回过神,便被他夹在腿间。
许是温度太热,他吐在她颈侧的气息也滚烫,她如同一颗熟透的水蜜桃。
梁纪深不是在女人堆里混天混地的,他偏禁欲,比梁迟徽洁身自好得多,但他撩拨的手法一绝,撩拨她的敏感点,分寸和力道相当精通。
何桑浑身轻颤,半截细腰在他掌心弯了弯,她倔强挺起,最终又软了软。
像春日娇嫩的柳条儿,不堪一折。
她声音也抖,“你是不是病了?”
男人手贴着她裸露的肌肤,“没病。”
“程洵说你病——”
“他撒谎。”梁纪深一本正经,“我明天罚他。”
何桑掰开他的桎梏,“你不授意程洵骗人,他敢骗吗。”
她是真不愿意靠他怀里,他囚她逃之间,指甲盖抓破了梁纪深的手腕,他松开,顺势将所有扣子也解了,“是不敢。”
挣脱了束缚,何桑后退,再次拉开距离,“你说从此不去麓山了。”
他应一声,“是说过。”
“该清理的关系清理干净,和她结婚。”
“和谁?”
何桑扭头就走。
三步不到,背后响起哐啷的重击。
她条件反射般一震,转身看去。
梁纪深倒在沙发上,双目紧闭,蔓延开不正常的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