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阳公主手令!”
恩族众人纷纷拜倒在地,以庄重正礼相迎,逼得薛存礼等将兵效仿为之。“着赤羽土军先锋官白世坚整训北境恩族募军,听凭椎阳侯吴若谷调遣。”
宣读手令后,白世坚将布绢递与薛存礼,道:“薛将军,我已进关拜会过吴侯,侯爷的意思是仍请将军留在寨中效力,不知意下如何?”
这哪里是要商量的意思,薛存礼纵有万般不愿,也只能忙不迭地答应下来。让薛存礼服软当然容易,可恩族中的刺头就不易对付了。率先跳出来发难的是郗之龙,作为明远寨隐约的带头大哥,此时若不争上一番,实在无颜面对周围这帮兄弟。“在下海州郗之龙,白先锋既有公主手令,我等自当遵命。不过我很好奇先锋要怎么个练法,毕竟你来之前,我等也一直在薛将军带领下勤勉练习,从无懈怠。”
见他这般死鸭子嘴硬,白世坚也不生气,反倒拱手行礼。“原来是枪圣的公子,久仰大名。”
海州郗氏在朝野失宠后转而开宗立派,专注发展江湖势力,近年以银枪门雄霸当地,本代家主郗建忠将祖传枪法发扬光大,享有枪圣的美誉。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白世坚并非空手前来,其实早对恩族情况有所了解。“如果今日以前各位是在认真操练的话,白某这些年的兵就算是白练了。”
郗之龙冷冷问道:“请白先锋指教这兵如何练法?”
在场众人并非全不识兵法,有不少是曾在军阵中历练许久的老油子,就像郗之龙自己,在海州也曾统御乡兵,缉捕盗贼,保境安民,说起练兵那也能头头是道。其实大家都心如明镜,自己这帮爷并不好带。“我白世坚只用二字足矣。”
“练心!”
出人意料,却一语中的,南宫寒都不禁暗暗叫好。此刻明远寨缺的就是一股心气!众人皆知,清泉关这路是偏师,基本属于打酱油的角色,像郗子季这样急于建立军功光宗耀祖的,还有那许多父辈丧命于巨宛敌手的人,怎么可能甘心委身偏师,并且还是最低等的募军?于是这才有了大家不约而同地撂挑子。白世坚继续说道:“诸位恐怕有所不知,只怕连薛将军也不太清楚,最新的军令已经下达,易东攻西守为东西并进。清泉关这路将以吴侯为帅,目标是攻下对面的鹰巢城。”
鹰巢城是巨宛临近清泉关的一座大城,一旦攻取便可牵制部署于西线的巨宛军队,从而为宣桥关出击的雍军主力创造良机。清泉关兵力单薄,若要主动出击,必须人尽其用,把这一千多恩族募军全面动员起来。听说要主动出击,众人的心态有了变化,开始认真听白世坚讲话。“鹰巢城有重兵把守,若想一鼓而克,则必齐心协力。诸位都是功勋之后,现今正值用人之际,还望抛下成见,共立奇功。”
底下人心浮动,不少人交头接耳起来。白世坚的第一板斧奏效了,心中暗喜,接下来还有两招杀手锏,看来十拿九稳。“临行前,沐阳公主嘱咐末将带来几句话。”
众人聚精会神,侧耳倾听。“海州郗兄我已领教了,不知江州郗兄可在?”
郗子季闻声出列,粗声粗语地道:“江州郗子季在此,有话便说。”
他对白世坚仍不感冒,自认多说无益。“公主说,郗氏深受国恩,世代忠良,昔日南蛮之乱,你两家虽有过错,但终非本意。若今次能将功抵过,可恢复恩族荣号。”
这是一份确凿无疑的重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郗子季便是不折不扣的勇夫,有了这诱惑,连对白世坚说话都带点敬意了。“郗子季定全力以赴,不负公主厚望。”
郗之龙虽未表现出郗子季那样的迫切,但也喜出望外,拜谢后默默退回到人群中,不再纠缠添乱。“庭州南宫子弟何在?”
南宫寒直到被李泽推了一把方才反应过来,慌忙出列行礼。“南宫寒在此。”
“公主问,暮云、朝云前辈身体可好?”
南宫寒恭敬答道:“太爷、三爷身体康健,太爷现下正闭关修炼,待有来时,定向二老转达公主的问候。”
见白世坚满意点头,南宫寒赶紧躲回人群中。李泽暗地扯住他的衣袖,低声问:“什么情况,沐阳公主为何向你家太爷三爷问好?”
沐阳公主与南宫氏的渊源就连李泽也不知道。南宫寒真心想与李泽相交,决定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哈,原来李兄竟也不知,且听小弟慢慢道来。”
“话说十八年前,南宫子弟二十七人从征巨宛,先族长舞云以庭州驷尉兼任先锋主将,暮云太爷留在先国主帐中任侍卫总管。当年一役,天狼军正值巅峰,猛将如云,士卒精锐,仅用一月便连拔巨宛三十六城,尽歼敌军主力,直逼湟京城下。围城时,舞云族长以巨型青鹖配合攻城器械,屡次组织强攻,眼看就要成功,不料上天却降下了一场千年未见之暴雨……”此事恩族子弟人人皆知,不堪回首。李泽自也痛心疾首,忍不住道:“宛人称那雨并非自然之雨,而是为惩罚我大军的天降怒雨。”
“自然而成抑或天公杰作现今已无人知晓,只是雨势凶猛,水漫成灾,使我围城大军深陷泥潭,损失惨重,就连青鹖也无法飞上天空。就在降下暴雨的当日,先国主向暮云太爷下达了一道密令。”
“什么密令?”
“立即护送王女返回国都。”
棘赢膝下只有一位王女,那便是今日的沐阳公主棘婉瑜。可公主尚未成年,为何先国主会将她带至军中呢?“暮云太爷也不知其中缘故,并且据他回忆,公主并非是出征时便在帐中,而是随后才赶来的。那不归山后面的故事李兄子季兄都知道了,但我太爷这一路的故事你们却未必清楚。”
十八年前,湟京,不归山,棘婉瑜,这正是南宫暮云始终无法解开的心结。当年事出匆忙,南宫暮云身边只有少量军士,后有追兵紧随,一路苦战突围,幸得南宫朝云在边境接应,方才安然脱险。南宫朝云因此身负重伤,留下脸上的疤痕和心悸的病根。南宫列传又多出一段传奇故事。兴奋之余,李泽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南宫暮云突遭削职退隐的原因。护卫王女纵然有功,但身为侍卫总管,南宫暮云未能护得国主周全,罪莫大焉。能够功过相抵,已算王室格外开恩。从国主身边的红人大将,到空有虚名的恩族家主。南宫暮云韬光养晦,整整十八年。“谢南宫兄不吝告知,小弟还想请教,不知天风阁藏书中对巨宛之魔法、巨人可有记载?”
郗子季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这些妖魔之说纯属放屁,不过是后人为战败硬找的理由。南宫寒却不这样认为。“不瞒李兄,小弟对此传说一直很感兴趣,不过目前并未掌握到相关的信息。李兄可有指教?”
李泽兴致盎然,眉飞色舞地讲起来。“据我所知,巨人、魔法的传言最早是由生还军士传出,但也并非众口一词,许多细节尚且不清,况且人在巨大刺激下,回忆之事也许并非准确。”
“我查阅过不少先古典籍,当中不乏奇闻怪谈,只是年代久远,无法考证。若以我看,巨人魔法之说过于夸张,不似为真,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巨宛必是使用了一种不为人知的神秘武器。”
喧哗声起。白世坚的惊人之举立刻吸引了全场关注。这是最后一招杀手锏。他坚信,自己一定能够被这群桀骜不驯的恩族子弟接纳,因为他曾经也是这其中的一员。在人群中他很容易地找到了关键人物,明远寨中年纪最小之人——骊山侯上官策。白世坚单膝跪下,向上官策行武士正礼。上官策不知所措。白先锋这一拜当然不是冲着骊山侯的爵位,而是拜的一段不为人知的恩情。“献州白世坚拜谢津州上官救父之恩!”
没错,赤羽土军先锋官白世坚,出自献州豪门白氏,位列一等恩族第十七位,世袭金车侯。献州白氏的故事在恩族间流传颇广。湟京战役中,献州白氏与津州上官氏举族从征,最后几近全灭,各只得一人逃出,看来分别便是白世坚与上官策之父,不想两人间还有一段救命的恩情。如今二位长辈均已辞世,白世坚这一拜也算了却父愿。令人称奇的是,作为白氏一族最后传人的白世坚,竟狠心放弃了世袭的金车侯爵位,毅然加入了赤羽军。白世坚既是恩族子弟,也就是自家兄弟。听自家兄弟招呼,没什么不可以的,后面的事也便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