旸谷之中,长桑林下。 王景端坐道台上,面前是金朔送来的黄幡、赤灯以及石砚。 “咨尔真灵,随我神运,变化池沼,炼形濯质。”
道人伸手一指,石砚落在地面,一分为二,回归流汩沼与冶炼池原形。 “黄华荡形,玉眸炼质,仙化成人,丹境生神。 “起!”
他抛落黄幡赤灯,二者各自变化,在水池火沼周围立下旗幡牌符。 法坛建下,便有真炁冲勃化作祥云,又接引日精月华汇成甘露,在池中注满神泉。 一切准备就绪,王景未曾耽搁,张口一吐,一枚纯青道丹自绛宫飞出,其上三道丹纹二实一虚,象征着他的散仙功果。 “斗转星移人睡定,觉来红日正当中。”
道丹之上阴神显化,洒然作歌;青衣金冠,手提一柄无鞘长剑,正是道人本命法宝。 语毕,阴神裹着金丹往火沼中一落,霎时间青烟腾起,阴神烧融、金丹崩解,化作大股大股的先天元气复又聚拢成人形。 炼化形神清净,俱入洞阳流火之中,焚炼生来有为之身。 在氤氲道炁中,有一缕真性微微显出,如露似珠,正是太极以前一点灵明,所谓先天真灵是也。 正常而言,阴神、金丹不存,王景就该魂飞魄散,只余真灵投入轮回之中,日后诞出的新生命和他也再无关系,比投胎转世还惨。 但得益于水池火沼,他如今意识尚在,能按照慕容所授法门,运转起元胎灵神法,重塑道身。 道人现在的状态比之元胎灵神法中所言要酷烈的多,阴神烧融、金丹崩解,只余一点本性灵光裹挟一身道炁法力不曾逸散。 乃是王景结合水火炼度与元胎灵神两重法门,专为自己推演而出的蝉蜕之术。 能最大限度地冲虚泛景、炼质荡形,甚至还可藉此机会纯净道基,阳化元神。 道人真灵熠熠,流汩沼中随之散发庞然吸力,牵引着冶炼池中的元炁投入其中,缓缓造化出一具先天道体。 此身悉由先天元炁构成,不染后天浊尘。 九日九夜一晃而过,待到第十天时,水池涌动,潭底吐绿,显露生机,朵朵莲华自其中盛开,将流汩沼化作莲池。 当中最大一朵色成青紫,亭亭玉立,花开九瓣,蕊露金蓬,下有七叶托之。 一尊灵婴端坐其上,高有二尺,顾盼生辉,作偈曰: 以大圆觉为我伽蓝, 山河大地日月星辰。 身心安居平等性智,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灵婴睁眼,便能照见一切有色无色、人空法空;周身云气聚敛,则化作一袭无垢天衣披在身上。 脑后明光显化,如日似钟,激荡开道道灵音,所及之处悉数灰飞而去,就连水池火沼上也留下了深刻的印痕,如刀砍剑刺。 昔年所得五门小神通,如今真真切切与王景融为一体,成为天赋神通。 “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我如今与之也相差仿佛。”
婴儿开口,竟然言语清晰异常,富有条理。 此身非为生灵精血造化,而是元气和合,自然造就,不曾修行便有五百载的天寿。 将来修为日渐高深,还会进一步上涨。 “十年,只需十年,我便可重修至散仙圆满,只待突破阳神。”
王景心中默算,很快给出了答案。 “有旸谷这天然道场在,天门界中可称无虞,安全问题不必多言。 “剩下的,便是将旧身祭炼为身外化身了。”
王景低头,圆嘟嘟的小脸上面色平淡,食指在身下莲华划过,逼出一枚精血,灵气盎然,鲜赤中似蕴纯青。 若是有餐肉饮血的魔道妖人见了,第一时间就会食指大动,直接冲上来抱着王景大快朵颐。 这也是王景避世不出的原因。 现在的他,对魔道而言,无异于三岁小儿持金过闹市,诱惑太大,莫过于自寻死路。 一脸严肃的灵婴弹指,精血飞入旧身眉心,留下一点朱印。 而后王景轻拍身下莲台,枝叶摇曳,流汩沼中吸力再起,将旧身摄来,沉入水中蕴养其内新近诞出的灵神。 “经过水池火沼这番熬炼,武道身中的三魂七魄天然与肉身相合,练成武相也会轻松不少。”
元芒武道要成就武圣,须得三魂七魄尽数融入肉体,激发窍穴,在天人交感的状态下,以实质化的神意于虚空中凝练武相。 这本该是水磨功夫,在漫长时光中将灵肉相合,但如今有水池火沼这等玄门法式,足可提前打好相应基础,日后自可速成。 “还有一段时间,趁机再为武道身炼制一桩法宝,供其性命交修。”
王景陷入沉思。 武道身是他蝉蜕而下的旧身,本尊一应杀招天然掌握于心,无论刀剑拳枪均可化入其中,更有三阳洞真这等涉及到混洞变化的绝强招式。 寻常法器,已经很难再对他有所臂助。 “武道身缺的不是攻伐手段,而是能封困、镇压敌手的事物。”
毕竟武道不比仙道,在刚猛上多有超出的代价,便是失却灵活多变的种种手段。 在某些仙道昌盛的大世界,自视甚高的修士们也会将武者称为“莽夫”。 “即是如此,不若将清阳郡侯之印重新炼制,也可遮人耳目。”
王景随意招手,流汩沼中一物飞出,三寸见方,古意盎然,上落龟钮,下端阳刻“清阳郡侯”四字。 “这当中还有残缺禁制,需得与雒城法阵勾连才可起效,是在雒城动用超凡的凭证。”
肉乎乎的小手在上面一敲,三层残缺不全的虚幻禁制自金印上飞出,隐约间构成一个佛门种字。 “果然是佛家手段。”
王景没有过多关注,而是闭目存思片刻,将一重散发着封镇、拘禁意味的虚幻禁制观想出来,打入金印之中。 他现在尚未修行,做到这步已是极限。 基础已经打好,日后自有武道身去进行更进一步的祭炼,不必王景大费周章。 “接下来便是提升一下此器材质。”
王景念头一动,身下莲台根须收回,飘然落在地上。 他一手下触,前方地面无端裂开,一块块神铁、灵玉自地下涌出,不消片刻便堆积出了一人来高。 哪怕玄光、法力尽去,在这气机相合的旸谷道场中,王景依然能够显露种种神异手段,只是先前存思法器禁制时乃是以自身灵神为源,故而不能长久坚持。 “去芜存菁,倒也够用了。”
王景将所有灵材悉数投入冶炼池中,青烟飘扬间得到了一滩非金非玉的液体,而后浇铸在郡侯金印上面。 待到一切结束后,金印形制、体积等丝毫未变,只是沉重了许多,分明只有三寸,却如小丘一般,镇压了旸谷中一处地气流转。 “七块神铁、九枚灵玉,这些材料哪怕是炼制数件灵器也绰绰有余。 “如今此印仅凭自身重量,便可轻而易举地压碎一应法器、灵器。”
王景将雒城法阵权限打入其中,又操纵水池火沼将金印摄入,同蝉蜕旧身一同温养。 同时将二者气机勾连,帮助武道身炼化此宝。 “此印可名乾元,武道身则以清阳侯称之。”
王景满意颔首。 这是做了一个分割,将清阳侯相关的因果承负悉数交由武道身承担。 由于他蜕下的旧躯丝毫未损,日后哪怕有术数高人推算,也只能算到清阳侯身这一层,再也无法涉及仙道本尊。 “道分三身之用,理合一真之元。道生一,一偶二,名之曰乾,三才由是而始也。 “难怪前贤人设象必体乾元,其中好处奥妙,不可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