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正女官的突然袭击,打了众女官们一个措手不及,几人身子一颤,显然有被吓到。 回头看去,见御正女官面色不好,原本清丽独秀的面庞此刻冷如冰霜,不由讪讪一笑,开口道: “杨司言回来了?这里倒有一桩新奇事件,好让司言知晓。”
御正女官姓杨,隶属宫中六局之一的尚宫局,是六局下属二十四司之一的司言,位比六品,专掌宣传启奏之事。 此时她闻言便道:“不管是什么稀奇事,也不该是你们随意翻阅他人案席的借口。”
那几名女官闻言一滞,知晓对方心情不佳,只得各自散去,有些人还面露惋惜,似是不舍。 也不知道她们究竟看到了什么。 杨司言踱至案前,发现那是一封自秘书监司天台递过来的奏疏,内中详细记述了景行坊清阳侯旧宅中发生天地元气波动一事,并注明了王景此前在秘书监相关记录中没有记载的事实。 “原来如此。”
杨司言心中了然,难怪这群女官如此好奇,她们身为太后身边人,对于宫中之事再也灵通不过。而恰好,这位清阳侯正是最近宫中热议的对象之一。 “此事亦须禀明太后。”
杨司言心中做出决断,微微收拾一番案席,便将那封奏疏拿起,往丽春殿正殿而去。 此时已然近丑,但殿堂内外仍是灯火通明,说明太后依旧在处理政务,漏夜治事,不曾歇息。 “传太后诏,允司言婉妗觐见。”
伴随着宫婢通传之声,杨司言步入重堂,看到了那道身穿赭黄袍服的瘦削身影,连忙下拜: “司言婉妗拜见陛下。”
“起来吧,”卫太后不曾闲偎绳床之上,而是背对杨司言,观看着堂侧一方高悬的乾坤山河图,“你方才便来过一次,怎么又回来了?莫非是舍不得那东郡进献的蛟龙煎,想来讨个秋风?”
显是心情不错,竟然开起了玩笑。 “妾身度忝司言,公持化权,此是职责所在,不敢怠慢。”
杨司言顿了顿,又道。“当然,若是陛下有意赏赐,妾也是不敢拒绝的。”
“哈,”太后闻言转过身来,轻笑出声,“也罢,蛟龙煎是没有了,但殿后今日奉有鱼脍,且去取来,赐婉妗一份。”
于是便有随侍宫人出列,步履无声进入后殿,不多时便捧了一盒鱼脍过来,上搁金纹紫木小箸。 “坐吧。”
太后笑吟吟道,“这鱼活着时,可是堪比先天境的武者,你能吃上一口,也不枉那进献之人的苦心了。”
杨司言得赐侧席,正坐下来,用小箸轻轻夹起一片鱼脍,见其晶莹如玉,薄如蝉翼,隐隐有火焰灵气附着其上,不由评判一声: “火属性的妖鱼?倒也少见。”
“这鱼从东海妖国而来,身具蛟龙血脉,被渔人捕获后心中不忿,伤及数十人,最终被当地官府降伏,耗费颇巨,一路送入雒京。 “入京时,妖鱼尚且鲜活,不至于失了那股滋味。 “对了,莫忘了蘸那灵果酿成的醋汁。”
卫太后看着杨司言,言语淡淡。 女官依言而行,将箸上鱼生在小碟中微微一落,便将其送入口中。 方入口,一股灼热之感扑面而来,但尚未入喉便化作了一道冰凉的灵泉流入腹中,滋味鲜美异常,有怅然若失之感,令人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 “如何?”
“果然鲜美无穷,与河鲜大有不同,”杨司言先是赞了一声,然后又道,“只可惜太过奢侈,若是可以,妾愿长居东郡,只为日啖此鲜。”
“你倒是想得美,”卫太后笑骂了一句,“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作想,谁来帮朕分忧?”
她又回首看向那方乾坤舆图。 “不过,若能扫灭东海妖国,这般滋味的妖鱼,倒是要多少有多少。”
“东海妖国?”
杨司言闻言立即劝阻道,“那里妖王众多,只是碍着太祖神威才不敢轻易寇边。陛下为何要打它们的主意?”
元芒界的主体,是由人族占据建立的大肖皇朝,暗中又有佛道传承隐藏,彼此争斗不休的同时逐渐没落下去,只余武道一家独大。 而在人族疆域之外,极北、西荒、南蛮、东海等地,则有各式各样的妖物潜伏,啸聚山林,建立妖国,豢养掳掠而来的人族作为血食,内中还有妖王坐镇,能与道门阳神、佛门菩萨、武道不死人仙争锋。 飞来院覆灭后,皇朝太祖肖楚河坐镇东郡大省,也是为了代替飞来院威慑东海群妖,免得妖国中的三位妖王打上门来,入侵人族疆土。 此外,天南、西疆二省亦有人仙看顾,对峙妖王。只有北宁大省实在苦寒,不曾有妖王占据,是以也没有人仙驻守。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卫太后略作解释,旋即又叹声道,“只可恨妖王势大,数量多于诸位人仙,故而奈何不得。”
至于佛道两脉,卫太后并未将其算入,佛门自飞来院被皇朝覆灭以后,诸佛菩萨寂灭的寂灭,涅槃的涅槃,顶多剩下一两位菩萨重伤在身,苦苦支撑着不肯入灭,对人妖大局起不到什么作用。 而道门情况比他们稍好一些,起码九室派尚存于世,但听说当中那位阳神也是寿元将至,即将入灭,只有一尊妖王级数的金翅大鹏看护山门,封关自保。 届时那位阳神真人一旦陨落,九室派是谁当家做主还不好说呢! “所幸有太祖他老人家坐镇王朝,能维持均势,我等才高枕无忧。”
杨司言显然也是想到了类似内容,喟叹出言。 “不说这些让人心忧的了,”卫太后摇了摇头,“你半途回返,又为何事?”
杨司言闻言敛容道:“司天台有奏疏至。”
“哦,呈上来。”
卫太后面色略显严肃,回身走到案席之前,坐了下来,接过杨司言离席呈上的奏疏。 看完奏疏,太后摇了摇头,忽然笑了一声: “原来如此,我当是什么大事。”
她指着杨司言尚未用毕的鱼脍道:“区区一个先天武者,也值得大惊小怪?须知道这等级数的妖鱼,也不过是婉妗你碗中的脍生罢了。”
杨司言莞尔,但旋即正色道: “陛下,这清阳侯之前在秘书监记载中,并无修行武道的记载,如今掌有郡侯之印不久便一朝破入先天,背后怕是有人暗中布置。不可掉以轻心。”
“那又如何?”
太后却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对了,我记得复家之事便是尚宫局在操办,婉妗可曾见过那清阳侯?”
杨司言点了点头:“当日入堂降制,妾去的刚好就是清阳侯家。”
“这倒是巧,”卫太后抚掌笑道,“你对那清阳侯观感如何?”
“之前从未见过,仅仅一面之缘,印象不算太深,”杨司言如实回答,“不过惊鸿一瞥之下,风姿隽爽,有隐逸之气,不似朝野中人。”
她将那日经历详细道来,务求一点不错。 “有趣,”卫太后耐心听完,然后笑道,“一个没落的世家子,又骤逢显贵,如何养得出这般道气?莫非是谪仙转世,觉悟胎中之迷?”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朕对此倒是有些猜测。罢了,此事你不必去管,此间另有要事交付。”
卫太后从案上取出一份奏疏,递到杨司言手中,笑道: “此次制举与春试一并举行,却又分开核算。吏部那些人便有些忙不过来,按朕心意,制举之事,便交由六局筹办,由尚宫、尚仪两局为首,另从内文学馆优拔内教博士两人,拨于你用。”
“臣受命。”
杨司言闻言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