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太后和年长女官外,谁也不知道那一日下午的上阳宫正殿之中发生了什么。 就连亲手写下那一封匦函的王景也不知晓。 虽然他有心跟进此事的发展,但由于种种顾虑,最终还是放弃了神游上阳宫的打算。 从吴常的记忆中,王景得知了不少修行常识。其中让他颇为感兴趣的一点便是此方宇宙的护道之器——法宝。 从练气阶段的法器和灵器,再到元神之上的法宝和灵宝,以及仙道修行所特有的性命交修之器,这种有别于王景前世所学,却又能看到某些共通之处的体系让他收获良多。 而王景眼下最大的顾虑,就是作为王朝帝都所在的雒城,有没有可能出现威胁到自己的元神法宝? 毫无疑问,这是肯定的。 作为飞来院覆灭后的最大赢家,皇朝继承了飞来院的哪些遗产一直是人们津津乐道的一件事,其中就有飞来院下落不明的众多法宝。 有些好事之人还列了一张榜单,将元芒界有史以来的二十三件法宝录名其上,称为异兵榜。因为其威力与武者惯用的神兵相比有若天壤云泥,与之相比难免格格不入,故而称之为异兵榜。 按小道消息,异兵榜上前五的法宝,起码有两件被牢牢控制在皇朝手中,就连那些武道登仙的异姓王都不能动用。 至于相对而言差了一筹的后续十八件,则众说纷纭,但普遍都认为朝廷起码拥有半数以上。 因着此事,王景行事风格也收敛了一些,同时也理解了那些异姓王为何常年在外,轻易不入雒京。 “想来我之前神游雒城,下意识避开的那几处地界,就可能有法宝存在。”
王景面前摊着一张雒京布局图,是他凭着神游时所见绘制而来,其上有几处地界被他以朱笔勾出。 “上阳宫、紫微城、太仓,乃至雒河和南市,这些地界互相呼应,似乎有某种阵势蕴藏其中,镇压了天地元气的变化。 “‘言天者求之本,言地者求之位,言人者求之气交。曰:何谓气交?曰:上下之位,气交之中,人之居也’,不管是仙道的引气入体亦或是武道先天,修行时都注重人与天地相应,而有京师大阵横隔在此,如何能安然修行?”
王景搁笔,再一次认识到了雒城作为京师所在,究竟有多么危险,足以称得上是禁制森严。 而这样一来,隐在暗处蠢蠢欲动的丽娘等人,又会翻出怎样的底牌?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修行之余,将此作为一种调剂也未尝不可。”
王景可不想自己平淡的生活被突如其来的动乱打破,高度关注此事,防止一切滑向不受控制的深渊,也是让自己免于灾殃的一种手段。 “引气之上的存在,会受到雒京大阵的压制。我一时之间也不必急于突破,顺其自然即可。”
出窍境界的修行本就在于壮大灵魂,而元神之下,谁人灵神又比得过王景?除非是那些荒古遗种,血脉不凡之辈。 之前初试七叶树的妙用,一缕分神借其去往了禹余天,王景自此便有融贯仙武两道的打算,不再追求贪速冒进。 如今又得知了雒京大阵的存在,自身安全从某方面而言也算是多了一层保护,更是不用着急。 而进入引气之后,七叶树的第二枚叶子也对自己放开限制,届时又能去往一方与前世、此方宇宙截然不同的天地,这才是王景最大的底牌。 “现在,就看朝廷或者说太后本人,会对那封匦函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了。”
毕竟王景可是在经过慎重思考之后,在检举信中道明了自身家世来历的。 庙堂对此的反应,也决定了王景接下来可能的站队。 这也是一种投石问路。 “青天莫起浮云障,大道本无为;云起青天遮万象,有为皆是错。”
王景撤去雒京舆图,口诵道歌,悠然自得地翻阅起青阳功来,静观其变。 …… 太后的应子比王景预想之中来得还快。 次日,王景方才做完早课,便听得有人叩响门户。 他换了一身轻便大褂,此物是道门衣制中颇为常见的一种类型。因着佛道在元芒界中流传久远,哪怕现今已然衰落,一些习俗却深入民间,难以更改。 是以就算王景穿着大褂在外随意行走,也不会有巡街衙卫前来盘问,只当他是追求风雅的富家子弟。 开启院门,王景便见一众人马在外等候,为首的是一名清丽独秀、上衫下裙的女官,其后跟着景行坊的坊正及本街街使,再往后则是一辆载着各色珍玩的车舆,有衙卫守护在侧。 邻里街坊们则躲在街头巷尾向着这边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王景心中有谱,但还是佯作不知道:“敢问阁下是?”
“莫要问了,此乃宫中使者入堂降制。你还不赶紧洒扫门庭,接待贵客?”
女官尚未开口,坊正便忍不住出言提醒。 “不必如此,”女官笑着摆了摆手,“我就不进去了。慰劳制书共一百余份,今日须得宣读完毕,就不必在意一些繁文缛节了。”
她看向王景,见其萧疏轩举,双目清澈湛然,不禁微微一愣,颇有好感,笑道: “朝廷恩授,复太祖功臣清阳侯王曦之家,诏令有司求其子孙,咸出庸保之中,并受复除,或加以金帛,用章中兴之德。 “令奉祭祀,世世勿绝。”
说着便将手中制书交于王景,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方金印,三寸见方,上落龟钮,仰脖直视前方,文曰“清阳郡侯”。 金印辉煌不在,却显得古意盎然。 “此乃历代清阳侯传承之物。郡侯千万当心,不可将此印旁落外人。”
女官郑重出言。 王景接过金印,略一摩挲便知其人为何出此言论。 这枚清阳侯印竟然有着调动雒京大阵的部分权限! 昨日,雒京大阵还只是王景纸面之上的推测;今日,他就证实了雒京大阵的存在,这不能不说实在是一种巧合。 “一枚郡侯之印,便可以让引气修士或者先天武者无所顾忌的出手,那在此之上的郡公、国公乃至郡王,恐怕还能做到更多,更不用说那些亲王及嗣王了。 “而有着这般力量的宗室诸王,却在十几年前尽数没在了深宫之中,折损无算。”
道人看向女官,对方似有所觉,对着他微微一笑,继续宣布起其他事情来。 王景至此方知,如今少帝即将元服。为此,太后特地下了旨意,要求有司寻访太祖昔年功臣之后,若有削爵除国者,诏复家,毋嗣者复其次。 兴灭国,继绝世,这是为少帝祈福,收揽人心啊。 毕竟少帝元服,意味着最多再过几年,太后就要还政了。 此次复家者,共一百三十六人。其中又分为三等,依昔年功过进行划分:上者恢复爵位;中者免除世代赋税徭役,另有赏赐;下者只免除一段时间的赋税徭役,时间三至五年不等。 王景是为数不多的上等复家对象,除了恢复爵位之外,还有实封二百户的食邑,与先祖王曦相比,直接少了两千户,不过这也是正常现象,无可指摘。 倘若是正常的没落贵族在此,恐怕早就欣喜若狂,对太后表现忠心了,可惜王景对此并无实感,只是略略感谢几句,便结束了这次封赏。 这让那女官很是好奇,临走前忍不住多看了王景几眼,并提醒道: “经太后首肯,陛下有意特开制举,专为恩赐,分文武二科,郡侯若是有意,不妨一试。”
王景哑然,但很快笑道: “多谢使者提点,小侯当勉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