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不是不知道傅试的妹子傅秋芳吧?”
兴儿朝贾琏挤了挤眼睛,朝庙里努了努嘴,一脸欠揍的坏笑。 “别说这京城里的豪门贵族里头没人不知晓,就连各宅门里串来串去的三姑六婆,又有几个不知道的? 他妹子的闺名,傅试就差跟卖菜的一般满大街吆喝叫卖了。”
贾琏想了想,好像还真记得《红楼梦》里确实有这么一位“奇葩大龄剩女”。 毕竟在这个年代里头,女孩子的闺名都跟贞洁名声联系在一起,绝少会外传。而傅秋芳的闺名四下里广为传扬,在正经人家看来,实在是个笑话。 兴儿还在兴头十足地继续说这个“笑话”: “傅试四下里说他妹子如何如何好,都连我们都听了满耳朵的什么‘闺阁琼玉’,什么‘才貌双全’,什么‘聪明过人’,什么‘旺家旺夫’,一门心思地要用他妹子与豪门贵族结姻。 偏偏豪门贵族嫌他根基浅薄,不肯求娶,好容易有上门提亲的,他又嫌人家门第不高。 如此高不成低不就,一来二去就把他妹子耽搁到了二十三岁,现今仍是没嫁出去。 不是小的嘴巴刻薄,别人家的姑娘十三四就定亲,十五六就成亲,到了二十三四,小娃娃都能打酱油了。 傅试家的妹子挑三拣四到了这个岁数,再等等,也就只有给别人做填房的份儿了。 就比如如今的珍大奶奶,嫁进来做填房的时候就是二十四岁。还有咱们大太太…… 倒是这位傅二爷还真敢想,竟然还打上了咱们宝二爷的主意,想把他妹子嫁给咱们宝二爷。 老爷虽说很看重傅试,可到底也不能让咱们家宝二爷娶个大了快十岁的寒酸老姑娘吧?更何况叫傅二爷这么满世界一兜售,那姑娘的名声远播,谁要是娶了她,谁还不成了这京里的笑话儿? 二爷请想啊,他们傅家本就时时刻刻都巴不得能让他们家姑娘死贴上咱家的哪位爷,咱们要是就这么进去,他们还不趁机就赖上咱们了?”
. 贾琏也觉得傅试为人龌龊,让人十分不齿,正要说“想碰瓷儿?他也配”。 无意之间眼光一扫,竟然见身边跟着的贾芸脸色有些尴尬,便朝他问道: “你是认得傅试?还是认得傅试的妹子?”
贾芸见被贾琏猜中,赶忙躬身道: “不敢瞒着二爷,我与傅试颇有些交情。 他家里是开香铺的,很有几个钱,早先是我家的邻居。 傅试为人活泛,又有心路,不肯只守着父母留下来的铺子做生意。 听说了咱们府里二老爷喜爱风雅,他以‘香道高手’做敲门砖,冰片、麝香都太普通,便今日弄些沉檀,明日弄些龙涎,得以时时往这府里来走动。 他又颇有眼色,瞧出二老爷又好风雅,又缺银子,便借口向学,拜做二老爷的门生。 时不时便进献一两本古籍给二老爷,里头悄悄夹上一两张银票、金叶子之类的孝敬,不显山不露水,很快就得了二老爷的看重。 后来二老爷见有机会,就引荐他捐了个通判,不多久又得以选去了云南。 早先我曾在他铺子里帮忙看账,除了工钱,还得过他一些接济。 后来他去云南之前收了铺子不开,我也就没了营生。 他家里的事情,我好歹也听说过一些,连带他妹子傅秋芳,我也见过。 傅试为人果然是太过能算计了些,一个开商铺的,忽拉巴爆发当了官儿,一时就得意忘了形。 他也知道自己的根基浅,这才一心都憋着能靠着用妹子联姻上个高门大族,补一补他家世和人脉上的短处。 只可怜了他妹子,终身大事又不由自己做主,只能由着他哥哥,白白耽搁到了这么个尴尬年纪,也是可怜。”
贾琏并不料贾芸认得傅试,一笑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人有自己的算计,倒也没什么,只是用自己亲妹子的终身幸福来做算计,未免就可恶了。 咱们是来抓马道婆的,傅试的妹子要真赖上了——” 贾琏朝贾芸一指: “那就把他妹子嫁给你得了。”
贾芸却很认真地连连摆手: “不敢不敢,我有自知之明,高攀不上当了官的傅家,更不敢高攀傅家的大小姐。 我若娶妻,就娶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小家碧玉就好。”
. 贾琏领头,一马当先进了大光明寺。 一路冲进山门、天王殿,一直到了大雄宝殿之前,才见有几个小尼姑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兴儿倒是记得贾琏之前的吩咐,带人上前就揪住了几个小尼姑捆了,拉到一旁问马道婆住在哪里。 那小尼姑吓得脸色又青又白,哆哆嗦嗦说在斋堂后边。 贾琏也不耽搁,带人风驰电掣一般来到马道婆的屋里。 . 马道婆拿了赵姨娘的银子,倒也不怠慢,回到自己屋里就开坛做法。 望着火盆中诡异的绿色火焰和沾着鸡血的纸钱渐渐烧成灰烬,马道婆两手合十笑道: “阿弥陀佛,谁叫我是最肯济困扶危的人呢?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若不能绝了那两个,赵姨奶奶和他儿子的委屈可怎么出头呢?”
她正要再往火里撒入一把白色粉末,忽听得“桄榔”一声,从里头闩着房门竟陡然被人从外面狠狠一撞,顿时大开。 马道婆大惊,抬头一看,见冲进来十几个身强力壮的青年小厮,登时明白了自己坏了事情。 她立马也顾不得继续做法,一把拉开身边的柜门,将里面一笸箩写有年庚的青面獠牙纸人,一抖手都撒进了燃烧的火盆之中。 . “快抢出来!烧不得!”
贾琏一见这老巫婆在销毁证据,赶忙大喊。 兴儿并没有冲在最前头,却是反应最快的一个,只见他冲过去一把抓过炕上的被子,呼啦一下死死盖住了火盆。 马道婆一见火盆灭了,知道这回可完蛋了,一把抓过柜子里的一个小瓶子。 可还没等她拔下瓶盖,跟上来的贾琏飞起一脚,狠狠踹在了马道婆的侧腰上。 马道婆一声“嗷”地一声尖叫,人飞出去撞在墙上,手里的瓶子也飞出去撞在了墙上。 瓶子碎了,淌出带着诡异气味的红色液体,是毒药。 马道婆瘫了,嘴里也吐出红色液体,是血。 . “她要吃药寻死啊!”
兴儿一声惊叫。 “看来这案子还不小啊。”
贾琏倒很平静: “兴儿,你给她捆个不能寻死的样式。 芸儿,给我仔细地好好搜搜,收获小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