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战争，从日出之时简单地结束了。敌军再无抵抗，大多投降，少部分人趁乱逃离。他们拼尽性命去守住的城池，都与空城无异，只余一些老叟，身残体弱，难以跋涉，自己留在这里，或自杀，或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对于这一两个老人，南方士兵的态度，只能干脆一些。留着他们，除了负累，也是对这些人的折磨，作弄老人，对他们而言，无趣且无颜。这一次，他们清理战场与城池，没有了往日的兴奋与欢呼，好似不是他们打了胜仗，是战败后被抓了过来的俘虏。一个个面色凝重，若有所思。唯一的好消息是，因为撤离仓促，这几座城池里，物资留了不少。粮仓没有烧掉，牲畜只顾着草草斩杀或赶跑，水源之中，也没有太多的污染。这对吃够了干粮的士兵，无疑是一针强心剂，是最好的慰籍。于是有人去找炊事员，让他们从后方赶来之后便赶紧架起炉灶，收集肉类，煮汤烹烤，准备满足疲惫的身心。就在残破的战场上，几个凶狼军士兵围在卫炎明的身边，手上拿着长枪，将之放入卫炎明的皮肤与盔甲的缝隙间。他们几个人，每一个都有五十岁上下，发丝花白。剩下年轻的，就只敢远远地看着，窃窃私语，声音放的极低，生怕那边听见什么。“将军，准备好了。”
握着枪柄的老兵说了句，手上的劲力再长几分，直把枪身拉弯。听得讯号，卫炎明点头鼓劲，周身火劲喷吐，血雾浓重，火星迸溅。几个老兵趁热发力，运用枪杆做棍，把沾在体表之上的一块块铁慢慢扳下。扳至枪身放平，这些板状铁片仅仅分离一半。同时老兵们已经是气喘吁吁，将枪翻转，插入缝隙，再做准备。当时战局紧迫，宇文成攻势一浪更比一浪强，那身寒铁战甲难堪重负，情急下混着血浆强行再做熔铸，不想竟然是沾在了皮肤上，牢固异常。搞得现在，如此狼狈。老兵歇息片刻，又是冲着卫炎明道一声开始，让他再鼓火劲，烧融连结处，让他们能够将铁板撬下。随着再一次用劲，铁水滴落，火劲更甚，老兵们放声一喝，一块块漆黑铁板应声而落，砸在地上便是一个个坑洞，显然十分沉重。老兵们看见这景象，心中更加服气，继续运用枪尖将卫炎明身上剩余的铁板扳下。旁边人看着，见卫炎明面色不改，一声不吭，不由得想起先前那天地肃杀的气氛，鸡皮疙瘩冒起，不自觉地打寒颤，随即远离。一块块铁板落地，卫炎明的身躯亦是渐渐感觉到轻松下来，活动不再有什么障碍。他摆手支开几个老兵，火劲一放，融尽剩余细小铁板，只着一身破布站在原地。衣服都烧光了吗。他转头看向几位老兵，眼神还没对上，众位久经沙场的前辈撒腿就跑，快如迅雷，只留下卫炎明一个人站在风中发呆。“我的天哪，你小子还有这癖好。”
拓跋正叫了声，抬手给卫炎明扔来一套衣衫道：“赶紧穿上，然后跟我来。”
“作战，会议？”
拓跋正点头，眼神飘忽，看向天空。过了一会，二人来到一处远离战场的地方，乌罗早早的围了一圈石头，生火架锅，烹制肉汤。徐云落坐在一旁，表情凝重地看着乌罗把一块块骨肉直接捏碎就放入锅中，连切都不带切的。他手中握着匕首，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却一直没有行动。感受到目光，徐云落偏移目光，与卫炎明正对一瞬，就移到了拓跋正的身上。“来了就坐吧。”
徐云落指着自己的对面说道。拓跋正干脆果断，席地而坐，无视乌罗那豪放的烹饪手法，接着问道：“宗帅呢，怎么不见他。”
“反正开战之后就没见过他，消失一会也没事，别多想了。”
乌罗笑着抢先回答，又是一把肉扔进锅里，溅出少许汤水，弄得拓跋正又向后移动了一段距离。“那就不拖了，直接进入主题。”
徐云落看向卫炎明，寒声道：“姓卫的，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从你一出现，就扑朔迷离。之前把你拉进军队，我想宗帅和我父不过是想把你更好地掌握在手，至于磨练培养，根本没有考虑过分毫。到了现在这地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想得到，这个跟自己一起出道的小子，呆呆傻傻的家伙，成了最大的变数。只要能掌握了他，应该就能增加几分胜算。不过，他身负原罪印。为什么还能有这种趋势，难不成还有时机一说？疑惑太多了。徐云落怔怔盯着卫炎明，看他表情的变化，每一寸肌肉，每一处筋络，他都不想放过。这小子若是说谎，现下可是承受不起。徐云落突如其来的单刀直入，让拓跋正和乌罗都有些恍惚。问一个人这样的问题，不管是不是正常，一下都难以回答出来。二人对视一眼，略觉无奈。“什么，东西？”
卫炎明反问一句，有些疑惑，有些不明所以，转头看着拓跋正，想寻求帮助，一只眼瞳中，空无一物。这小子，要是真的在演戏，那就堪称一绝了拓跋正心道，继而对着卫炎明提醒一句：“之前你那状态，让我们很好奇。”
这一下，卫炎明的眼睛当中终于是多了一丝迟疑，低下头颅，看向地面。让三人神经瞬间紧绷，随时准备发难。“这样，吗。”
他再抬首，右眼的空洞处，一抹淡蓝渐渐浮现，再变作浅蓝火星，随即燃起一股宁静火焰，转化深蓝。“我也，不知道。”
他慢慢说，想将自己脑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给他们说。可是，办不到。心像里，那一只凶兽，还有那一只鸟，死死地封住了一些要紧之处。“但，我知道，怎么用。”
话音一落，右目猛睁，三人皆是如遭重击，不见天日，再睁开眼睛之时，已经是一片混沌。这异象，只持续须臾。下一刻，他们便是又回到了围坐的锅子跟前，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