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5 章 黎嘉骏表示惊呆了。 她一只手就这么呈尔康状往前伸着,可是她伸向的那个人却一脸她手上拿着什么脏东西的表情。 虽然她经常被嫌弃,但是被这么嫌弃还真是头一回,仔细想想还真是……蛮带感的!一辈子有个人那么讨厌你也是一件美事啊!证明你在他心里有分量啊! 黎嘉骏两辈子混下来别的没有,脸皮绝对已经是防核武器掩体的级别,当即想都没想,出口就是一句:“别呀大侠,收了小的吧!”
那眼神,真诚、闪亮、眨巴眨巴。 秦梓徽的表情当时就垮了。 ……原来他刚才那么嫌弃是装的。黎嘉骏悟到了这一点,同时又明白:现在他是真的快要受不了她了。 歹势,好像玩过头了。 她连忙扯出一抹职业傻笑,嘿嘿嘿的那种,趴在车沿上凑过去,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喂!干吗呀跟见了仇人似的,我杀你全家啦?”
秦梓徽瞪着眼深呼吸了几下。 黎嘉骏正好趁机细看他正脸,却觉得好像真是依稀有点像记忆中的某人,但当年秦观澜还是个身量修长的美少年,扮起女装还能走出个弱柳扶风的范儿,现在这个可是个阳光肤色剑眉星目猿背蜂腰的汉子了,哪还有一点儿秀气柔弱的样子,要不是心里有怀疑,打死她都不敢直接指着这样一个男人说曾经是个唱旦角儿的。 可要说不像吧,其实也没法一下咬定。 这个年代美男子并不是满大街都是,且不说在黎嘉骏看来总理大大其实是个老来俏,四大美男她只见到了大胡子的总理大大和舞台上的梅兰芳,可光回忆以前见过的他们被评为四大美男时用的照片,气质是到了,相貌其实并不符合她的审美。 要说一路到现在看着好看的,她印象中就自家两个哥哥,北大营里那位张奉孝也挺坏气,蔡廷禄活脱脱一个进京赶考会被女鬼滞留在破庙的书生,周书辞算一个奈何天妒英才,余见初如果不毁容就是个霸道总裁,剩下的,就这个阿梓了。 要不是他长得帅,怎么能打长城抗战就见过那么几回,隔了那么多年还记着…… 黎嘉骏骨子里还是流淌着看脸社会的鲜血,骨子里还是一个色胚,此时眯着眼端详秦梓徽的脸,一点都不避讳,还笑眯眯的、色兮兮的。 秦梓徽憋不住了,怒道:“说了让你别来,干吗还来!”
“我哪想到是你在这儿啊,想来就来呗。”
黎嘉骏想也没想就回。她当初跟卢燃说是一回事,可是下决定的时候压根没考虑过这个人的存在,自个儿心底里是不想做任何人的负担的。 可秦梓徽表情却变了,他僵硬了一下,哼了一声,没好气道:“黎小姐,是不是要我提醒你,你到哪儿都没好事儿?”
话说完,他就微微吸口气,咬紧了牙。 这是刚说完就后悔了?黎嘉骏差点笑出来,硬是把喷笑改成冷笑:“看来秦长官对我很有意见啊,如果只是因为有关张自忠将军的那番谈话的话,您的心胸未免太狭小。张自忠将军领兵将所有北上的日军拦死在南线,淮河血战想必您也有所耳闻,现在他又横跨战场路过这儿到临沂增援,帮助庞将军成功击退日军,要不是日军再次进攻,他都能赶到滕县再拦一波那儿的日军了。现在整个徐州战场全是他的身影,只有他一个所到之处皆是胜利,要是多两个人像他那么争气,这儿现在都还不需要布防呢!我就不懂,多大仇,还要株连到我身上……难不成,你是在嫉妒?”
秦梓徽青筋直跳,却硬是冷静下来:“前面说过的不敬张将军的话,我道歉,也向你道歉……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黎嘉骏翻了个白眼,百无聊赖地摆摆手:“行了,别人都等着,不跟你撕了,该干吗干吗去吧。”
说罢,她一屁股坐回到车上,自己跟自己生气,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闷气。 “黎小姐……”车子发动了,旁边阿庄小心翼翼地唤她。 “怎么了?”
“你跟秦长官有仇啊?”
“你看我像跟他有仇吗?明明是他跟我有仇!”
说完又低声嘟囔,“也不知道什么仇。”
“秦长官人挺好的,他有文化,识字,还会武功,平时别人求他帮忙写家信,他都帮忙的。”
“哦。”
黎嘉骏答得随意,“可是咱识字的帮你们不识字的写家信不是天经地义的嘛!”
“怎么会天那个什么义,部队里以前有过以前考了秀才的,傲得很,书都读去拍长官马屁了,请他写个便条都叽歪半天!”
阿庄瞪大眼。 黎嘉骏愣了一下,倒没敢嘴快地反驳什么。她以前就是来者不拒那种,倒从没听那些请她帮忙的士兵抱怨过其他人不给写什么的,她不仅心底里认为这是义不容辞的事,同时也因为以前一些抗战剧影响……她有很长一段时间觉得我党给每个单位配政委就是为了帮文盲写家书的! 所以其实这还是看人品的事儿嘛……如果没有人有义务做这件事,而秦梓徽做了,也难怪他在阿庄他们心里评价那么高了。 “对了,秦长官以前是干什么的?”
黎嘉骏很少背后打听人,问起来有点生硬。 阿庄很自然地摇头:“我们部队打烂很多次了,除了一些核心,大多都混编进来的,啥地方的都有,不过秦长官好像以前是中央军的,他有文化,加入了炮兵,很受上面器重,不过他说他以前也是步兵,所以很体恤我们。”
他以前是步兵倒没错,这几年倒是飞黄腾达了。这时候的炮对国军来说算是大杀器了,操纵大杀器的少说也是人才啊,黎嘉骏听着,不由得有些发愁,这刚见着,关系就搞得僵僵的,很不利于工作啊!她跟一岁数小她一半的小屁孩折腾啥,等会觍着脸再凑上去一回吧,铁蛋磨成针,傲娇怕缠郎,她黎三爷啥事失败过? 这边阿庄还在说:“不过黎先生你别担心,秦长官表面冷了一点点,其实心很软的,你看你和他这样吵,他不是也没把你赶下车吗?”
黎嘉骏竖起耳朵:“什么意思?”
“你刚才没听到,三辆车就咱这辆是到炮营去的……你看你不下车,他不也没把你怎么样。”
“……”捂脸,虽然打定主意死皮赖脸,但也不想那么明目张胆地死皮赖脸啊,丢大人了,“我,我没反应过来……” “去吧,炮营好,炮营安全。”
这可真不见得,炮兵营地两大要素,隐蔽、远,可怎么也出不了射程外,敌军攻击第一个目标找啥?——对面的炮兵营地,那一旦炸准了就跟点了三十六响礼炮似的,连绵不绝,团灭无疑。 然而如果是炸到步兵阵地,那就连三十六响都没了。 车子没开多久就停了,早有一队人看到车子在那儿候着,后门一打开就跳上来卸货,其中一个人直直地冲着黎嘉骏就过来了,黎嘉骏一抬头,那汉子“啊”了一声:“诶,这儿送来个娘们!”
……啥语气啊!黎嘉骏很囧地发现接下来一连串探看过来的脸上都是一副看到福利的表情,她绷着脸站起来,把相机包一亮,高冷地说:“不好意思,我是个记者。”
“妓?!”
后头的群众就听到第一个字,还自动“美化”了。 黎嘉骏朝离自己最近的汉子摊摊手,意思你看着办吧。 他倒是听清楚了,很不好意思地笑笑,挠挠头,忽然弯腰搬起一个木箱子,转身就一个回旋踢,大吼:“想嘛呢!人家是记者!记者!要娘们自个儿奔日本玩儿去!尿性!”
后头嘘声一片,还是老老实实地鱼贯上来领箱子,几个年轻一点的皮薄,搬着箱子还冲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时车旁秦梓徽喊她:“黎小姐,别杵在那儿妨碍人,劳烦先下车吧。”
搬货的人闻言也给她让了条道儿,她走到车边,正准备跳,一个刚搬下货的小伙儿唰地把手里的木箱子搁在下面:“踩,踩这儿!”
装炮弹的箱子当踏板,一脚千金啊!黎嘉骏道了谢,小心翼翼地踩下去。 秦梓徽等在一边冷眼看着,过来道:“接待你的是谁?”
黎嘉骏取出介绍信,茫然:“没谁接待,这时候了,谁管得了我啊,晚上找个住的地儿就行了。”
秦梓徽看了看介绍信,把信还给她,忽然问:“你怎么知道我姓秦?”
蠢货,才发现不对啊!黎嘉骏暗笑,答:“丁先生说的,丁纪闵,你记得不?那是我老师。”
秦梓徽表情复杂,追问:“他怎么跟你提起我的?”
“也没怎么提……我倒是奇怪你俩怎么认识的,丁先生他现在精力有限,很久没下到军中了,你……”黎嘉骏很坦率,按丁先生的资历,他那本本上少说也是个校级,偏就他秦梓徽一个尉官,别提多显眼了。 秦梓徽转过脸:“偶然罢了。”
他指了指沿河处的一幢房子,“住那儿吧,东西都还齐全,一对老夫妻打理着。也不用谈钱不钱的,反正就住一晚上。”
“你怎么知道我就住一晚上?”
黎嘉骏问,她自己都不知道。 “你还想住多久?又没个人伺候,你受得了?”
黎嘉骏刚想回嘴,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呵呵笑了一下:“我好像没跟你提过我是被人伺候大的吧?”
秦梓徽脸一下就白了。 黎嘉骏抬头看看天,伸了个懒腰往他指的方向走去,路过时顺便撂下句话—— “改了名还那么不洒脱,改它干吗?”
她正自以为帅气地走开,秦梓徽的声音却拦住了她。 “我没改名。”
他一字一顿的,“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本来就叫秦梓徽。”
第 136 章 秦梓徽话刚说完,远处就“呜”的一下,两人同时愣住了。 半晌,黎嘉骏扯了扯嘴角,强笑:“行啊你,没改就没改呗,还带音效啊?”
秦梓徽当然没心情理她,他皱眉望向远处,见城墙那儿骚动起来,死鱼眼往她瞥过来:“你一来,他们就跟着来……你其实是日军的奸细吧!”
黎嘉骏目瞪口呆,虽然心脏怦怦直跳,但还是反唇相讥:“我倒是想!可老有人盯着我怎么办!”
“哼。”
秦梓徽扯了扯领口,往后一指,“别碍事儿了,敌机来了,你快躲起来,或者去指挥部该干吗干吗吧,往东走有个清真寺,184团的指挥部在那儿,他们负责守内城。如果嫌不够,就再往南,过了桥有个火车站,师指挥部在那儿。”
“清真寺……”黎嘉骏倒没想到,这么个庄子居然还有个清真寺,这个文化融合度算是不错的了,但是,“让女的进吗?”
秦梓徽也被问住了,但此时防空警报又响起来了,气氛越来越凝重,他根本无心多理会她,皱眉道:“不知道,你就直接去师部吧,省得折腾。”
“哦……”黎嘉骏想了想,还是叮嘱了一句,“那你小心啊。”
秦梓徽正转身要走,闻言一顿,回头上上下下看了她一眼,带着点儿疑惑,随后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嗯,你躲好……不会有事的……找到机会,还是快回去吧。”
黎嘉骏点点头,转身往南面跑去。路上很多听到炮声的老百姓惊慌失措地奔跑着,其实她一路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台儿庄的日常生活竟然还在进行,沿街的小摊贩做着生意,叫卖声和部队行进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显得极为违和,却又诡异的和谐。 但此时,防空警报打破了这诡异的和谐,人们终于无法再淡定了,他们有些连摊位都来不及收拾,慌不择路地奔跑起来,也有人跑了两步就往远处看,大概是觉得到这样的声量显然不足以伤害到这儿,便惶惶地观察着。 敌人已经迫在眼前,黎嘉骏虽然知道这是个胜仗,可她还处于留和不留的犹豫中,但不管留不留,至少要先办了差,找到这儿的老大先。 事先她已经被科普过,在这儿镇守的是第二集团军第三十一师,师长是池峰城,一直就在军长孙连仲麾下,他们是老西北军的人,曾经在太原会战的时候镇守娘子关,损失惨重,虽然战力并不强,又寒碜到发明了大刀夜袭战法,但他们却是实打实的以善守闻名。作为徐州最后一个门户,其实在很多人想法中应该让一个战力更强的队伍来守,比如汤恩伯的中央军,可最终李宗仁还是把西北军调了过来,让这样的队伍守并不是最保险的,却也是最合适的,他们并不需要攻击,只需要敦敦实实地守着就行,让更强的队伍拥有自由度就能够发挥更大的力量。 黎嘉骏的任务就是问部署,问决心,并且描述一下战场的状况。 战前的台儿庄繁华秀美,虽然屋子大多是灰白的泥砖垒成,可因为统一且有序,显得很是别致,街道交错,被一条主干道串联,主干道两边招幌密集,种类丰富,分明是个自给自足的桃源型社会,再加上它沿着运河密布的码头不断吞吐新鲜血液,如果没有战争,未来真是不可限量。 只可惜此时为了备战,庄内路面上已经被挖满了交通沟,这种类似于战壕的建筑便于掩护和行动,有些泥地里就被挖出一米多来,有些石板路上就用沙袋和门板什么的叠起来挡着,此时里面已经趴满了士兵,黎嘉骏随便找了一个就跳进去,旁边两个老兵正在淡定地抽卷烟,看她下来,还特地让了让,就这么一会儿,飞机就过来了,第一颗炸弹在东北方向炸了。 “要过来了要过来了!”
两个老兵笑着,“趴下咯!”
黎嘉骏也很淡定地贴在墙壁上,抬头望着飞机飞过,炸完一轮,它们在前头组队掉头,还有一轮要炸。 “你个尿包,怂,让你怂,怂啥!你看那个娘们都不怂!”
这一会儿时间,一个老兵竟然在一旁训起人来,见黎嘉骏看过去,他还朝她笑笑,指着一个瑟缩在地上的小兵,“你来看这个尿包,丢他娘的脸!抖,叫你抖!嘿!还真尿了!”
那小兵长着张极为年轻的脸,被这个老兵指着鼻子骂着,在轰炸之下,竟然尿了裤子,此时老兵一嚷嚷,周围的人都顶着炸弹来看热闹,哈哈哈笑着,指指点点,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黎嘉骏面无表情,她不知道怎么表现才能既不刺激到可怜的小兵又如了老兵的意,干脆转过头去装没看到,后面阵阵笑声传来,一直到轰炸结束才停。 她探头往外看了看,好家伙,这一轮轰炸过,感觉台儿庄就跟被剃过头一样,硬生生矮了一截,虽然还不至于变成一片废墟,但也毫无格局感可言了。 看到周围陆续有人影走动了,她便准备继续进发,临上去前,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刚才围观嘲笑的人竟然在轰炸后就跟失去了笑点一样走开了,在旁边挖坑的挖坑搬砖的搬砖,倒是刚才发起“霸凌事件”的老兵正在脱裤子,里面竟然还有一条,他面前的小兵却露着两条大白腿,裤子已经褪到了脚踝!那老兵一边脱一边还说:“亏得老子多穿了条裤子,要不让你光着个腚上去,不用鬼子来,团长第一个毙了……” 他“你”字没说出,就顺着小兵羞愤欲绝的目光看到了黎嘉骏专注的眼神,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你你……你个娘们,看啥咧看啥咧!这娃子还是个雏呢!看坏了咋整!别看!还看?”
那小兵也涨红了脸,拼死憋出一句话:“非,非非,非礼……” 黎嘉骏“噗”一声笑出来,拍拍胸前的照相机:“看看怎么了,我没拍就很不错了。”
说罢,她想了想,从自己手提箱里捞出一条卡其裤。这裤子她随身带着,但因为材料糙,不容易焐热,她并不喜欢穿,但即使如此,也比这群兵的好多了,她把裤子扔过去,“老哥你还是把裤子穿回去吧,你那么壮,他穿你的裤子,上了战壕就得摔个狗啃泥,我身材跟他差不多,让他穿我的,利落。”
那小兵接过了裤子,还涨红着脸偷看老兵。 老兵转手就把裤子提上了,一掌拍过去:“愣啥!拿!道谢!”
“谢谢,俺……俺洗干净会还你的!”
黎嘉骏吓了一跳,他尿过裤子,还没擦呢,光着腚就穿了,就算没洁癖,那也吃不消啊。 “别别别,同一个战壕待过就是缘分,你穿着吧我送你了!”
那小兵摇头还要坚持,老兵又是一掌:“逼逼啥,刚才擦了腚吗?你咋不把你尿过的裤子给人姑娘家呢?尿包!”
小兵嗫嚅着低头了,黎嘉骏看着有趣,随口问:“小兵哥多大啦?”
“虚岁十六啦,是个爷们了!”
老兵嘴里说着,却和摸孩子一样摸小兵的头。 “哦……”黎嘉骏长长地应了一声,没了表情,她沉默了一下,又指了个方向问,“师指挥部是往那儿吧?”
“没错,不过师长好像不在,上回招了一群兄弟说有任务。”
老兵也面无表情。 两人对视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低头望了望那个小兵,最后同时转开了头。 “那我走了,后会有期。”
小兵小声说了句什么,老兵又是一掌:“快穿裤子!活儿干完了?”
黎嘉骏摆了摆手,顺着交通沟走了一段,上去又走了一段,看到了师指挥部。 这是一个白色的西式建筑,活像一个教堂,长得很是洋气,它原本是台儿庄的火车南站,铁路还在我方控制中,是目前最重要的要道,援兵和物资大部分全从这里来。原本她也是打算坐火车来的,但是当时正是南边大胜,南兵北运的紧要时期,火车过徐州而不停,戴参谋才给她安排了车队捎过来。 车站门口沙包堆叠,卫兵表情严肃,但他们大多灰头土脸的,显然也才刚逃过刚才的轰炸,她交了介绍信进去,里面人员很是忙碌,电话声响个不停,但是池峰城师长果然不在,说是到城外视察去了! 被扯来管她的也是个年轻参谋,黑脸细眼看着就精干,风尘仆仆的显然诸事缠身,他开门见山:“记者小姐,你有什么问题就问,能答我就答,不能答就请原谅,能答的但我不知道的,就也请见谅。”
这个态度已经相当好了,她连忙掏出准备好的小本本问:“我想请问这次守卫台儿庄的大概有多少兵力,分布如何?”
“守军主要为三十一师,四个团,城内主要是我们的184团,团长王震,人数嘛……”他顿了顿,“不知道。”
“那请问日军有多少人前来呢,由谁指挥,目前是否有消息?”
“前线最新消息,有个赖谷支队,数量……近万。”
黎嘉骏想了想,悚然而惊,就以前几场仗的战损比来看,这个城里起码得有五六万人才能行,这怎么搞,一个师撑死也没三万啊,两万都已经是整编了。 她又问:“我方有采取什么特别的措施吗?”
那参谋看了她一眼:“一切行动保密算不算?”
不说就不说,还一切行动保密…… 黎嘉骏在本子上写了几笔:“城内是184团,那么其他三个团都在外面?”
“嗯,台儿庄有六个门,除了我们这边的两个,其他四个都有布置,确保日军不会从任何方向进来。”
“好的。”
黎嘉骏一边记,一边按着常规问了几个例行的问题,基本都有所获,让她很是欣慰,“差不多就这样了,谢谢您啊。”
“没有了?”
说了一会儿话,参谋看着平静了不少,竟反而问起她来。 “没了呀。”
黎嘉骏低头看,条条列列的,没什么遗漏。这可是她绞尽脑汁拟的,拿出去说不定都能给敌军当情报了。 参谋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你们记者不都喜欢问什么有没有把握赢、胜率几成什么的……” “可你们肯定赢的呀。”
黎嘉骏想也没想就回了一句,答完她和参谋全愣了,她反应过来,赶紧补救,“哈哈,我是说,我对你们很有信心,根本不需要问嘛。”
参谋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忽然立正,敬了个军礼,什么都没说,点了下头,转身走了,那气势雄赳赳气昂昂的,和来时完全不一样。 黎嘉骏走到一边的候车室坐着,开始誊写刚才草书的采访。这时走过来一个勤务兵,手里还提着水壶,道:“记者小姐,方参谋让我跟您说一声,这两日可能有大人物会来,如果有兴趣,可以留着等等,这段时间的伙食可以找我,我给你安排,但如果情况不好,要回去,也可以跟我说,我会转告他,他给你想办法。”
黎嘉骏嘴里下意识地说了声谢谢,低头思忖着,“大人物”这三个字信息量真大,如果只是第二军军长孙连仲甚至第五战区总司令李宗仁,怎么想也不会被匿名成大人物,因为他们来此视察是应该的,是情理之中的。 既然被含糊成大人物,那肯定是想到时候shock她一下,其他战区的大佬自顾不暇,那么此时能关注这儿,跑过来视察却又必须低调的大人物就只有…… 校长大人! 黎嘉骏噌地站起来,激动得脸都红了,哎哟妈呀,彻头彻尾的大人物!她也不用去确认了,就算不是,能被前线参谋喊成大人物的肯定够他们这群小记者爽一把的,她点头如捣蒜:“留留留!我等等等!”
小勤务兵吓了一跳,一张黑里泛红的敦厚大脸上满是惊讶,他迟疑地点点头:“哦,成,我,我叫铜根,这儿人多,乱,不能休息,我带你去医院,就在旁边,那儿可以睡担架,不过有了伤员,就要另寻地方了,到吃饭的时候,你直接去打饭,我会跟他们说的。”
说罢,他就提着水壶往外走,示意她跟上。 “好的,有伤员了我会帮忙的,不用挪!”
黎嘉骏乐颠颠地跟在后头,感觉自己要飘起来!哎呀,职业生涯的巅峰之一可能就在这儿了,如果见到校长,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呢!想想就好羞涩! 结果这一等,就是三天,池峰城倒是回来了,其他连根毛都没有。 她这才知道,原来前两日,他竟然是领兵北上,主动进攻日军去了!被“东亚病夫”迎头打了一棒的赖谷当场就犯病了,药也不吃,嗷嗷地带自家队伍追着回撤的三十一师来了,期间每日机群来回轰炸,大炮轰鸣,誓要亲自捏死那群“胆大包天的小老鼠”。 池师长刚一回来,就立刻带着所有人投入到了紧张的战前布置中,自然完全抽不出时间搭理她一个小记者。她也无所谓,一来该有的信息都已经得到,报道早发回去了,她也算完成了这一程的采访任务;二来池师长这一回撤,还是带来了不少伤兵,她也不是没事做,满心里想亲眼见见这个时代的抗日领袖,想想这个被百般关爱的战场最终还真是胜利了,心情就不由得阳光明媚。 结果,校长大人还没等到,日军却先来了…… 看着远处近万人在地平线上涌动的黑潮,夹杂着骑兵队和坦克激起的烟尘,黎嘉骏心拔凉拔凉的。 校长,你……你到底来不来,要不是为了等你,人家本来根本就不需要这样作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