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烛夜没有那么多旖旎。
正如慕苍所说,两人跟并肩作战的盟友似的,促膝长谈的都是家国大事,一言一语语调平静,言语慵懒而闲适,眉眼间是掌控天下的气度和魄力。 只是偶尔的眼神流转间,总无法克制地流露出些许欢喜柔情。 仿佛连夜晚的空气和灯火中都多了几分缱绻蜜意。 红烛一点点燃烧,更漏深深。 喜娘们精心布置的喜床上,散落的花生、桂圆、红枣、栗子还在,慕苍亲自动手把铺着大红鸳鸯被子收拾妥当,让晏璃就寝。 “我们已经成亲,分居两处会让人生疑。”慕苍把床让给她,“你睡这里,我去睡偏殿。”
晏璃点头:“一个时辰之后,别忘了跟他们要一些热水,我要沐浴。”
慕苍微默,瞥一眼她淡定从容的表情,缓缓点头:“嗯。”
“我知道王爷是个纯情男子,二十四岁尚未享受过鱼水之欢。”
晏璃勾唇淡笑,“实不相瞒,我也没有过。”
慕苍忍不住轻咳一声:“我知道。”
“一个时辰对于年轻且练武的男子来说,已经算是很好了。”
晏璃道,“尤其是第一次,难免有些紧张。”
慕苍抿着唇,竟微妙地不知该如何接话。 虽说没吃过猪肉,但他们都看过猪跑。 身在皇族,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接受闺房之事都挺早,大多十几岁就开始,只是慕苍十四岁就去了边关,忙于对阵杀敌,没有时间这些。 而羲和身为公主,后来的南国女帝,更是早早就受过这方面的教导,也看过此类的书,自然通晓一些。 她甚至需要打破女子从一而终的规矩,自小就被灌输君王理该三宫六院的认知,而不能沉溺于所谓的儿女情长。 只是认知归认知,她到底是有自主想法的人,不可能完全遵从于规矩的约束。 相比之下,慕苍这个堂堂七尺男儿在这件事上,似乎还没有羲和淡定从容。 慕苍走过去,替她解开精美繁复的嫁衣,伸手轻抚着她耳鬓发丝:“先休息一会儿,半个时辰之后,我让人送水过来。”
“半个时辰?”
晏璃挑眉,“你确定?”
慕苍语调平稳如磐石:“第一次难免紧张。”
晏璃失笑:“行吧。”
慕苍转身去了偏殿。 晏璃目送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看着看着,忽然蹙起黛眉。 她还是觉得慕苍的身影看起来特别熟悉。 不是以前在战场上见过的熟悉,而是一种……隐隐似曾相识的感觉。 慕苍身影消失在隔扇门后,晏璃收回视线。 倚在床头,伸手摸了摸床上柔软精美的鸳鸯红绸被,暗道这大概是天底下最特别的一次洞房花烛夜了。 新婚之夜,新郎和新娘分开睡,且还在感情不错的情况下。 分房的原因更是别无分号。 晏璃正要拿起床头的书,忽然想起一事,动作微顿,抬眸看向那扇隔门。 须臾,她起身往偏殿走去。 “慕苍。”
晏璃抬手叩门,漫不经心地看着在长榻上坐下来的慕苍,“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慕苍抬头看向她,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沉默片刻,他起身走过来,挽着晏璃的手回到榻前坐下,从面前的书案上抽过一本书。 “既然你想知道,我自然遵守诺言。”
慕苍声音低沉悦耳,“你想知道什么?”
“先说北疆摄政王的事。”
慕苍沉默片刻:“三年前,北疆皇帝突然暴毙,临终来不及立遗诏,年仅十二岁的小太子陈子瞻继位为帝。”
“这件事我知道。小皇帝登基之后,北疆军队接连两次败在你的手里,之后消停了很久。”
晏璃凝眉,“你怎么会成为北疆摄政王?”
慕苍说道:“因为陈子瞻身体里也被下了蛊毒。”
晏璃皱眉:“又是蛊毒?”
“陈子瞻被下了噬心蛊的子蛊,发作时痛不欲生,非他一个少年可以承受。”
慕苍说完,沉默片刻,“太后的身体里则有着母蛊。”
晏璃表情凝重,目光一瞬不瞬落在他脸上:“他们也是子母蛊?”
“嗯。”
“子母蛊极难饲养,不可能如你所说的这般泛滥。”
晏璃觉得此事透着诡异,“且一个不慎就会遭到反噬。”
“不需要泛滥。”
慕苍眸光微敛,“只需要用在该用的人身上,能起到决定性的效果就行。”
晏璃心头微动,眸心一抹了然划过:“太后和北疆小皇帝体内的蛊毒是你的手笔?”
“不是。”
慕苍先是否认,随即补充一句,“是我手下之人。”
晏璃眯眼:“那你身体里的蛊又是怎么回事?”
慕苍没说话。 “你给自己下蛊,又是存着什么目的?”
晏璃盯着他,“你不是说遭了贼人暗算,且那个人已经死在你的手里?”
慕苍薄唇紧抿,沉默地看着她。 “看我干什么?”
晏璃皱眉,“慕苍,你最好如实招来,我没那么容易糊弄,也不喜欢被人欺骗。”
慕苍不发一语地看着她,须臾,缓缓开口:“公主威压浓厚,为夫招架不住。”
为夫…… 晏璃表情一闪,不发一语地看着他。 慕苍略做犹疑:“此事说来话长——” 晏璃眯眼:“那就长话短说。”
慕苍滞了滞,平静地与她对视片刻,最终还是垂下眸子,缓缓吐出四个字:“以血养蛊。”
话音落地,满室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