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阳光升起的时候,大地被镀上一层黄金般的璀璨光晕,暖暖的,有些发热,夏天已经到了。鸟儿在树上啼鸣,连它们的食物虫子们都起了个大早。“若溪姑娘,你怎么不再休息一会儿了?”
门外困得睡着了的秋茗被一点响动惊醒,她揉着自己惺忪的眼睛,看着已经换过衣服了的若溪,她发丝轻挽,仅仅是随心所欲的打了一个结扣盘住了满头的黑发。身上穿着的是青色的绸服,光华的质地很好的衬出她的清瘦来。只是她的眼底有明显的疲倦。她知道,她一夜未眠。若溪看见她似乎怔了一下,叹息道,“你这孩子,怎么没有回去睡呢?昨晚不是回来就叫你去休息了吗?”
话语中有着嗔怪。秋茗有点害怕的低下头,懦濡着说,“我……错了。”
若溪看着她柔柔软软的样子,又软了心,拉着她冰凉的手,“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是,你就算是不愿意走也应该进屋里来等着天亮吧,怎么一个人坐在外面呢,瞧这手,冰凉的跟什么似的。”
秋茗眼圈又红了,若溪赶紧住口,“好了好了,我不说了,现在快回去到厨房去弄碗姜糖水喝,驱驱寒气,虽说是到了夏日,可总归是夜深露重的,这么下去可不得了。”
秋茗点了点头,自己转身离开,若溪拉着她的手没动,她回头看,“若溪姑娘还有什么吩咐么?”
“昨晚的事不让第三个人知道,可以么?”
她的目光中分明有祈求的含义。“嗯,我知道的。”
那样一场尴尬的相遇,她定然不想让多余的人知道,这道理,秋茗是懂得的。她离开。一片晨光之中,只剩下若溪一个人,望着天边的流云渐浓,神色哀婉。***“宝焰!”
卫飒合拢手里的纸张,半个晚上,他看到的各位大臣提起的都是关于大将军华旗的事,有人赞同,有人反对,有人两不相帮的作壁上观。毕竟这个大将军华旗是位亦正亦邪的人物,撇开他有个那样神秘的弟弟不说,就说他和国主卫英之前的种种隔阂就足够这些见风使舵的大臣们揣度圣意。他们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想到,他早就对大将军华旗势在必得!宝焰这时候应声进来,手里端着铜盆和毛巾,“殿下梳洗一下休息吧。”
卫飒起身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坐了一个晚上,身上都发酸了。舒舒服服的洗了一把脸,又漱了口,才觉得神清气爽多了。拿毛巾擦脸的空当,宝焰神神秘秘的凑过来,将手往怀里一摸,掏出一封信来,信的形状,很奇特,像是被卷起来之后又展开似的,还带着一点点的弧度微微弯曲着。“什么东西,还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卫飒把毛巾丢给他,接过信来,展开一看,眼前就是一亮,这是从飞鸽的脚环中取出来的一封很短小的信件,用蜡纸封着,无人看过。难不成是他……打开来看,卫飒面上的喜悦之色更甚,一拍大腿,“白江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太好了!”
宝焰看着自己的主人不多见的喜形于色,也跟着笑,卫飒不说,他也猜到,这信是从哪儿来的。白江奉命半月前从京城出发,迎上了华旗进京的秘密小队,在酒馆之中,两人进行了长谈。白江那个妖娆已极的男人作为的是三殿下卫飒的说客,巧用三寸不烂,巧舌如簧,舌灿莲花的成功的说动了大将军华旗摇摆不定的心。本来只是煽风点火似的循循善诱,白江很清楚像华旗那样高傲的男人被囚困了这么许多年,必定磨灭了太多的心性,英雄也要变成狗熊,所以话说,只说三分,事情做,却做足了十分。在和华旗一番恳谈之后,白江率先回京,一是为了避免让别人看见自己和华旗同时进城,打草惊蛇,二是因为他还要先他一步回京,在沿路洒下谣言。不然那些坊间的传闻,如何而来?人人都惧怕的一张口,两排毒牙,就是他说动华旗最好的顺风车,可以助他一臂之力。果不其然,久不在京的华旗一进城便听到了到处都在宣扬的关于他的过去,他不愿回首的过去,那些心酸的过去。不堪的往事都被一一勾起,他内心刻意被封闭起来的尘埃也曝露在阳光之下,让他难堪难受的要命。白江那天那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重新浮上了耳畔,他终于下定决心,提笔在进宫城的前一刻,写了一封简短而寓意深刻的信件飞鸽传书,送给卫飒。上面无非是几个苍劲有力的字。“愿弃过往,投奔明主。”
八个字,已经足够。足够让卫飒此刻欣喜若狂,得到了华旗的暗中支持就等于平白增添了半壁江山,若是能加上那个传说中在紫嫣手中的虎符,那么,整座大祁国的军队就完完全全的在他的掌控之中。念及此,卫飒忍不住露出邪魅张狂的笑意来。“今日父王便要宣布华旗归京的消息了吧?”
卫飒又将这短短只有八字的信看了一遍,喃喃出声,“他来,我便不去。”
邪肆的挑了挑眉梢,笑意更浓,“一夜未见小溪儿,本王可不能再错过美景如斯。”
宝焰想了想,端着水盆要出去,欲走不走,犹豫着道,“殿下,昨晚上……似乎若溪姐来过。”
“什么?”
卫飒手一抖,信纸都掉了下来。宝焰吞了下口水,“我是说,好像。也不是很确定。”
卫飒眉头飞快的蹙起,“当真?”
宝焰没敢再说话,支支吾吾了一会儿,端着水盆走了。这个时候不跑更待何时啊?“更衣。”
卫飒招了招手,唤进来其他两个一直守候在外的小厮。他面上虽平静,但是心早就有些散乱,如果宝焰说的是真的,那么,若溪那里……哎,说起来,又是一连串的麻烦。清晨初初吐露的晨光如青丝,如梦幻的外衣,轻轻的披在她的身上。她静静的坐在最喜欢的湖水池边,挨着水源较近的地板上还有着浅浅的露水的痕迹,在日光下慢慢蒸发着,她就那么坐在那些水迹上,丝毫不怕沾湿了衣服似的。晨曦之中,她眉目如画,清浅而透明似的轮廓勾勒出瘦削的面颊,窄窄的肩膀,细细的纤腰,都是那么的望之无助,那么的让人想要去呵护备至。她安静的坐在那里,不动不语,看着水面的涟漪愣怔出神。卫飒低低的叹了口气,轻轻的开口,“小溪儿。”
若溪一愣,缓缓回过头来,微微笑了下,“殿下,你回来了。”
“今日不用上朝么?”
卫飒走过来挨着她坐下,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她的身上很凉,似乎她已经在此坐了很久。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嗔怪她的胡来,“身子才好些,就早早的跑出来做什么?”
若溪低头浅笑,他只猜到了她在此久坐,却想不到她昨晚是如何的痛心难过,如何的彻夜难眠。却,不得以的勾起唇角,似乎一切都是这天边的风,轻轻的,拂过了,什么也没有留下。她告诉自己,昨晚的一切都是梦境,什么也没发生,所以什么也没在她的心上留下。“等着殿下你呀。”
她扬起了语气,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卫飒低头看着她略显苍白的容颜,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笑,“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
“我听下人们说了,殿下昨晚在书房忙于公事,很是操劳,我想,全忘魂殿里也就只有这里才能让你心安。”
她偎在他的怀中,细声细气是说,对他来说,此处是安宁的歇心之所,对她而言,他广阔的胸膛,结实的臂膀,又何尝不是另一处歇心的所在?“天底下,果然只有你最懂我。”
卫飒心头一暖,笑了起来,阳光投在湖面上,又折射到他们二人的面上,有些耀目的刺眼光线,让两人都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还要在这里坐着么?回去加件衣服,我们再来?”
他轻声询问。似乎,他的小溪儿很喜欢这片湖水。若溪点了点头,“如果殿下陪我的话,我就去。殿下若不陪我……我就这么一直坐着。”
卫飒哑然失笑,对着难得一见的撒娇的若溪,轻轻吻了吻她颤抖得睫毛,“小溪儿都这么说了,我怎么能不陪呢。再说,我也很喜欢这里啊,因为我的小溪儿在这里啊,不是么。”
他款款的情话在她的耳边如同涟漪一般一圈圈的荡漾开来,软软糯糯,直荡漾进她的心扉。“小溪儿那么喜欢这片湖,不如就给它起个名字吧,改明儿个找个工匠在这里雕一块山石,如何?”
“也好。”
若溪换了个姿势,把头枕在他的肩头,望着那一片清澈得如同上好碧玉一般的湖水,心中流淌过万千条难以言说的思绪,纷乱的过往匆匆在脑海里掠过,最终,她轻轻开了口,“不如就叫,忘情湖吧。”
殿,是忘魂殿,湖,是忘情湖。究竟,是谁爱上谁的魂,谁的魄,又是谁,遗忘了谁的情,谁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