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要怎么死，更不会知道拦着他不让他死的，就是楼凤霄。他与楼凤霄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尽管微妙这个词听起来就很微妙，可秦思选一直觉得，没有楼凤霄就没有今天的自己，但同样没有自己，也就没有对方。那时他整日想死，或上吊，或喝药，或捅刀，总之无所不用其极。但巧的是，每次在他赴死的前一刻，楼凤霄总能及时出现，或砍断白绫，或打破药瓶，或踹飞凶器，总之就是不给他机会。所以，他非常讨厌这个人。每次赴死的计划被耽搁，他就会破口大骂，什么难听骂什么，什么刺人说什么。可楼凤霄就像现在一样，面无表情，心无旁骛，仿佛他秦思选根本就不存在。他不信邪，偏生要挑战楼凤霄的极限。于是从堂而皇之的自杀到偷偷摸摸的自杀再到无时无刻的自杀，秦思选忘了撕破了多少条白绫，又打碎了多少瓶毒药，甚至后来连自己都被踹飞了许多次。大约是到第五十八次自杀失败吧，他终于受不了，不再骂人，只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楼凤霄放自己一马。可那时楼凤霄只说了一句话。他说：“你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
秦思选并非冥顽不灵之辈，虽然听到这话并没有给他醍醐灌顶的感受，却让他在字里行间感受到一个与他存在相似的灵魂。现在想想，他也觉着不甚矫情。但的确从那天开始，他放弃了自杀，将目标转移到楼凤霄身上——他想知道，这个看起来神秘十足的天灵教二公子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秦思选后来奋力拼搏，努力生活，逐渐从往昔的阴霾里走出来。他也觉得这种心情转换甚是奇妙，但对楼凤霄，却依旧一知半解。直到——三年前的某个夜晚。想到这儿，秦思选仍旧心有余悸。当时楼凤霄外出办事，午夜时分却一身是血出现在他院中。他第一时间就想喊人，谁料楼凤霄却将他拦住，只让他先替自己疗伤。而也就是那一夜，他用尽全力都未曾发现的秘密，就这样悉数涌了过来。肉身上的条条伤痕，身体里交杂的无数气体，破损的灵眼，被蚕食的经脉，以及，那双眼睛。秦思选无法表达他看到这一系列“秘密”时的震惊，只那一刻，脑袋里开始不断出现楼凤霄当日劝他的那句话。你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这个已经遍体鳞伤的人到底经历了多少磨难才会生出那种感悟他不知道，他只知，若换成他自己，坟头草怕是都有一丈高了。满心好奇的秦思选因为那一夜的触目惊心选择了闭口不言，他没有过多询问楼凤霄的经历，只越发将他当成自己的挚友。而真心见真心，或许是他的改变让楼凤霄放下了防备，之后几次月下小酌，楼凤霄也零星提到过一些自己的事情。是以，如今看着挚友依旧为此消愁，他当真难受。“按理说你的事我不该多嘴，可阿霄，都过去那么久了，你就不能放下吗？”
少顷，秦思选问道。楼凤霄依旧一动不动，过了很久，才轻笑，“若放下后，有更多的人因此出事呢？”
秦思选一怔，竟不知如何接话。但凡提起过往，对二人来说皆是折磨，当月影落下，银色的月光洒满小院，压抑的沉寂逐渐褪下冷寒，几分萧瑟中，秦思选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拽住了楼凤霄的袖子。“适才说到你的事……依我所知，连教里都没几个人真正知晓你的过去，那幕后人又是如何知道的？”
楼凤霄周身气息微微一变，却语调平缓，“我怀疑，跟三年前那件事有关。”
“你受伤那事？”
楼凤霄点了点头。秦思选皱了眉，一手托腮一手在石桌上轻叩。他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总觉得自己仿佛抓到了什么线索，可细细琢磨，又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如果三年前那人就是冲你来的，那么三年后卷入重来也不是没可能。但你虽然名声不好，却确实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那对方为什么要针对你？”
一语惊醒梦中人，楼凤霄蹙眉，“你是说……”秦思选点头，“我怀疑他是知道了你的过去，所以才要对你下手，毕竟……”他上下打量楼凤霄一圈儿，才又道，“可你想啊，知道你身份的人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除非有人故意将消息泄露，否则……”秦思选没有说完，但他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楼凤霄做过无数假设，想过很多可能，却始终没有往这上面怀疑。因为一旦想起，他的心就会跟着一颤，是以当那句话出口时，他几乎不知要用什么语调才能说下去。“你是说，咱们的人里，出了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