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想往哪儿跑?”
男子看起来二十出头,笑起来就像初春的太阳,温暖宜人,甚是舒爽。他晶亮的眸子满满印着面前女子撅着小嘴的脸儿,眼神宠溺,仿若恨不能将她揉进身体里。年轻的陈婆婆哼了声,拧了男子腰眼一把,“说好了不许用轻功,你怎么耍赖啊?”
男子放声大笑,一把将她抱起,原地转起圈儿来。女子的尖叫在此刻听起来也是趣意十足,不多会儿便可怜巴巴地开始求情。男子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倒越笑越大声,两只手紧紧缠在她双腿,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沈商卿看到的便是这般甜蜜十足的画面,可这样的浓情蜜意却传不进她心里分毫。果然不过是转瞬,那花海就此崩塌,雨夜,哀嚎,无数血腥的残缺画面不断闪现,男子倒在了血泊里,年轻的陈婆婆撕心裂肺的喊叫刺破了漫长的夜。“人妖殊途,你当真决定好付出代价了?”
“我决定好了。”
莫名的对话穿插在画面中,问话的人声音温和却不带温度。年轻的陈婆婆站在一个黑衣人面前,她缓缓伸出双臂,下一刻,鲜红的血自她手腕流下,生生刺痛了沈商卿的眼,更让她头疼欲裂。“沈商卿……”一语轻呼传进大脑,眼前的残缺画面顿时消散。沈商卿眼前慢慢浮现出一张脸,锦带蒙眼,棱角分明,神色紧张。她不知什么时候倒在了楼凤霄怀里,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块棉手帕。二狗趴在她胸前,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瞪着,似是怕她醒不过来一样。一旁的应如非这时也松了口气,蔺瑟忽然凑过来,心有余悸道:“沈姑娘,你可吓死我们了。”
他话音刚落,后脑勺就被人来了一下。楼琼宇像赶苍蝇一样把他赶到一边儿,咧着嘴道:“小姑娘,你刚才那样可真像鬼上身啊,我生怕我二弟一个忍不住……”没给他说完的机会,楼凤霄已经抱着沈商卿起身,并顺势用沈商卿的脚在楼琼宇身上来了一下。九挽这才冒头,他拉过沈商卿的手一探,随后又在她额上点了点,这才抬头道:“她没事了。”
“哟那真是谢谢您了,咱们自己也长眼睛看到了!”
蔺瑟一个没忍住嘴贱了一把,九挽是连忍都不忍,一脚踹了上去。沈商卿一恢复意识就看到这么热闹的一幕,她长长叹了口气,道:“我刚才怎么了?”
抱着她的那双手一紧,应如非已经道:“你刚开始好好的,后来就像变了个人。”
一切发生的很突然,就如她在记忆里看到的一样。当残缺的画面出现,她本人也跟年轻时的陈婆婆一样,撕心裂肺,尖叫连连。若不是楼凤霄执意将内力输入她体内,她只怕还会在那块帕子的精元里沉沦。“你看到了什么?”
少顷,楼凤霄问道。沈商卿的目光重新落在手里的帕子上,她忽然不知怎么说才好。就算身临其境,那些记忆也是残缺破损的,她不是老天爷,无法在这些回忆里添上自己的想象。“一个男人。”
许久,她如此回道。她刻意隐藏了那些破损的记忆,并非不信他们,而是不想他们跟着神伤。她将男子的长相细细描述,并表达了自己对陈婆婆与他好像恋人的看法后,很长时间里,在场几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可如果只是个男人,你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这时,二狗皱着张脸道,“你我心脉相连,我都觉得你好像走火入魔了。”
沈商卿摇了摇头,她是真不知道。在示意楼凤霄把自己放下来后,她顺势也把帕子塞进了他手里。“这帕子让我不舒服。”
她老老实实道,“它就像活着一样,对我的侵入感到不满。”
楼凤霄接过帕子,修长的手指在上面游走,最后停在那朵花上。“执念。”
他说道。周围几人全都变了脸,身为修士,他们无比清楚一个妖物的精元里如果留下执念,将会是多可怕的事。妖有妖的法力,那是修士修炼上百上千年都不会清楚的秘密。它们为了防止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会留下各种各样的机关,那些机关里多留有他们自己的执念,一旦被缠上,就会有性命之忧。楼凤霄此刻有些后悔,他不该顺着沈商卿让她去探查陈婆婆的记忆。说到底这件事与他们并无关系,他们来这儿只想找千年老尸的线索,还有那不见踪影的夙玉。“先回客栈。”
强压内心烦躁,楼凤霄道。“可陈婆婆……”“与我们无关。”
楼凤霄态度强硬,沈商卿也知刚才惊险,于是懂事地点了点头。一行人重返客栈,他们镇定自若的样子与那些慌乱的凡人和忙碌的修士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待回到空无一人的客栈,大门一关,就像与世隔绝了。奔波了整整一天,千年老尸没影儿,夙玉更是没找到。幸好这客栈里没人,东西他们可以随便吃,房间也可以随便选,看起来也不算太坏。蔺瑟打了个哈欠晃着幢幡回了房;应如非也道了声“晚安”,自己找了干净屋子进去睡了;九挽还是如往常一样脸上写着麻烦,人却走到柜台往抽屉里塞了一锭银子;楼琼宇咋咋呼呼又去后院儿找酒,这次竟连二狗也跟上了。突然的静谧让气氛略显压抑,楼凤霄一路无话送沈商卿回了房。她似乎很累,没说什么便倒头躺下,他细心地替她掖好被角,转身,却没有离开。白日发生的一切仍旧让他心有余悸,他怪自己太自负,竟然丝毫没有检查那块帕子就让沈商卿探了进去。倘若沈商卿那时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他一定会疯掉,他这一生太长了,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那块棉手帕还在他手里,柔软,带着温度。他很清楚陈婆婆是个好妖,可一个好妖为何会留下如此强烈的执念,而那个出现在她记忆里的男人又是谁?手边的烛火晃了几晃,终于灭了,楼凤霄无动于衷,将那帕子在手里翻来覆去,直到夜幕越发沉去。“咚!”
地一声巨响突然出现,楼凤霄猛地惊醒,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睡了过去。四周静谧,并不像是真的有什么巨响出现。那块棉手帕还在他手中,他看不到那一角的花朵正在这时正闪着阴森的绿光。他忽然起身摸向床边,待发现沈商卿并不在床上的时候,他意识到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