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熟悉到让沈商卿觉得过分，阴暗的密室，痛苦的女人，殷红的瞳仁……她几乎下意识看向楼凤霄想听听他的看法，可当她目光触上那张隐约含了冷意的脸，心惊更甚。这时，姬明昊道：“楼兄，那女子身上的符咒……”过了很久，楼凤霄才嗯了一声。他虽目不能视，但有旺财常伴身边传递消息，反应也跟寻常人一样快。是以他很快猜到这些符咒的来源，正如在暮归山碰到的摄魂阵法一样，都是来自天灵教！化妖咒！天灵教因从不走寻常路，所用功法和阵法也与正道有很大差别。由于很多招数的确阴邪歹毒，所以一直被列为禁术，饶是他都不曾习过，却不想会在这里看到。如果当初的摄魂阵法还算正常，那么化妖咒便是绝对不正常。用被剥皮剔骨并受过诅咒的凶兽血当墨，再以凶兽毛发和骨头制成笔将符咒写满人身，随后丢进瘴气充足之地。凶兽的残魂会在咒符发作后附着在人身上，慢慢取代人的意识，经过屠戮和厮杀，渐渐获得重生的快感。短短数天，常人会因此变得非人非妖，不知疼痛，没有感情，除非肉身跟灵魂俱毁，否则将不死不灭。二狗口中的小莞儿此刻正挂在它脖子上，大块撕咬它的肉，大口吞喝它的血。二狗痛到极致却不敢动，铜铃般的大眼里尽是泪，少顷，竟用爪子轻抚女子额发，并小声道：“小莞儿慢点，不要怕，有我在……”沈商卿有点看不下去。“除了神形俱灭，还有其他办法吗？”
她问道。楼凤霄顿了顿，“很难。”
化妖咒本来就是针对罪人，在取光他们的价值后，会被当做垫脚石投入秘境跟密林开路，十有八九都是死，根本没必要去解。沈商卿自是明白这一点，但看二狗如此痛苦，她心有不忍。更何况，她实在想问小莞儿是谁在背后操控一切。“你想救她？”
少顷，沈商卿听楼凤霄道。沈商卿一愣，“你有办法？”
楼凤霄不语，于他而言，这么多年早已见惯生离死别的场景，六界往复匆匆，除了神魔两界，其余三界生灵死后都要进入鬼界轮回，其中尤以人界生命最为短暂。轮回复轮回，造化弄造化，不过是为平稳六界所做的措施，实在没什么可叹可惜的。就算小莞儿可能有幕后凶手的线索，也不值得他出手去救。话虽如此，他还是缓缓走进石室。幽蓝的灵光自手掌延伸至全身，清冷剔透，几乎将整间石室照得宛若白昼。他，只是有点不想沈商卿难过。楼凤霄很难解释自己这种情绪从而何来，仿佛从遇到沈商卿开始，他的所作所为就经常不像自己。这时一双手突然将他拦住，楼凤霄停下就听对方道：“楼兄，你可知强制打破符咒会伤你内丹？”
楼凤霄稍停，点头。“那你还要做？”
楼凤霄未语，再度上前。姬明昊疾走几步将他拦下，不可置信道：“你该清楚就算这样这女子也没救了，她……”沈商卿一直紧盯前方，在楼凤霄跟姬明昊尚未发现危险到来时，她已经冲了出去。推开楼凤霄的同时她迎面撞上的是飞扑而来的小莞儿，那双殷红的眸子莫名看得人心惊，沈商卿却不知为何从中发现了一丝惧意。不是对她，更不是对楼凤霄他们，更像是对他们身后的某个……来不及多想，沈商卿灌注灵力于掌心，在二狗反身定住小莞儿的同时，手掌贴上对方心房。女子心事，最是动人。是曾与二狗奔跑的山头，是彼此藏身寻找的乐趣，是星空下互相依靠的安定。人与兽，无论出自哪种感情都很难长久，因为这该死的天命，因为这弹指一挥的岁月。没有看太久，沈商卿收手，而小莞儿也在她的窥探下，暂时性地停止杀戮。“你……看到了什么？”
二狗怔怔道。沈商卿摇头，看向楼凤霄，“她化妖前曾服下花娘子精元，不知可否有救？”
姬明昊诧异，“姑娘确定吗？”
沈商卿点头。姬明昊显是不太明白她这特异功能的厉害，闻言稍一沉思才道：“若是有妖的精元护体，倒的确可以避免灰飞烟灭。不过即便我们强制符咒脱离她身，她还是不会恢复以前的样子。”
“那么会怎样？”
沈商卿道。姬明昊看了眼楼凤霄，叹道：“轻则失忆，重则……不人不妖一辈子。”
二狗当即崩溃，发出阵阵哀嚎，姬明昊道：“你身为上古神兽自当明白这一点，人与妖本就不能和谐共处，更何况……”“姬公子，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是徒劳。”
沈商卿礼貌地打断姬明昊，走到二狗身边，摸了摸它的脑袋。在小莞儿的梦境里，二狗最是喜欢被她摸着脑袋。亲昵的动作无比温柔，似相伴多年的好友又似恩爱缠绵的恋人。他们之间是什么感情早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彼此信任，愿意为对方付出，哪怕最后魂飞魄散亦是在所不惜。可二狗似乎迟了一步，因为小莞儿先牺牲了自己。那个梦境中，单纯的少女被陌生来人威胁，在发现对方可以轻易取走二狗性命的时候，选择成为他的傀儡。她服下会让自己痛苦的毒药，按照对方的要求离开虚无山，一路辗转来到幽荒之源。对方让她潜进十里桃林偷取花娘子内丹，可在她动手之前，又被安排了另一个任务。是阿游。陌生来人能力很强，竟轻而易举将小莞儿变成了楼凤霄的模样，干粮和水是他们给阿游的，人也是他们送走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埋下一颗毒药，让他回到中原，让他成为九幽门脚下的一个障碍。沈商卿除了认为这是在给九幽门添堵外实在想不到其他理由，人心邪恶至此，又或者那黑袍下隐藏着的根本就不是人，是恶鬼。再之后，小莞儿进入十里桃林，也成功取到了花娘子的精元内丹。可就在她准备把东西交给对方的时候，冰川幻境里二狗的一声哀嚎，却让小莞儿停止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