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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二武被抓靖过蒙军(1 / 1)

蒙古军督战的万夫长大喝:“放箭!”霎时之间千弩齐发。郭靖上跃之际早已防到此着,扯下长袍下襟,右手拉索,左手将袍子在身前舞得犹如一块大盾牌,劲力贯袍,将羽箭尽皆挡开,只是他所乘的坐骑却在城门前连中数百枝长箭,竟如刺猬一般。朱子柳双手交替,将郭靖越拉越高。

眼见他身子离城头尚有二丈,蒙古军中突然转出一个高瘦和尚,身披黄色袈裟,正是金轮法王。他从一名蒙古军官手中接过铁弓长箭,拉满了弦,搭上狼牙雕翎,心知郭靖与朱子柳都武艺深湛,倘若射向人身,定给挡开,左手移弓转的,右手一松,羽箭离弦,向长索中节射去。这一招甚是毒辣,羽箭离郭朱二人均有一丈上下,二人无法相挡。金轮法王尚怕二人突出奇法破解,一箭既出,又分向朱子柳与郭靖各射一箭。第一箭啪的一声,将长索断成两截,第二第三箭势挟劲风,续向朱郭二人射到。

长索既断,郭靖身子一沉,那第三箭自射他不着。朱子柳但觉手上一轻,叫声:“不好!”

羽箭已到面门。这一箭劲急异常,发射者显然内力深厚,此刻城头上站满了人,朱子柳心知若是低头闪避,这箭定然伤了身后之人,左手伸出二指看准长箭来势,在箭杆上一拨,那箭斜斜的落下城头去了。

郭靖一觉绳索断截,暗暗吃惊,跌下城去虽不致受伤,但在这千军万马包围之中,如何杀得出去?此时敌军逼近城门,我军若开城接应,敌军定然乘机抢门。危急中不及细想,左足在城墙上一点,身子斗然拔高丈余,右足跟着在城墙上一点,再升高了丈余。这路“上天梯”的高深武功当世会者极少,即令有人练就,每一步也只上升得二三尺而已。

郭靖少年之时,曾随马钰练“金雁功”,以轻身功夫攀上蒙古悬崖,后来练“上天梯”功夫,因有“金雁功”根柢,基础更为扎实,他这般在光溜溜的城墙上踏步而上,一步便跃上丈许,武功之高,的是惊世骇俗。霎时之间,城上城下寂静无声,数万道目光尽皆注视在他身上。

金轮法王暗暗骇异,知道这“上天梯”功夫全凭提一口气跃上,只消中间略有打岔,令他一口气松了,第三步便不能再行窜上。弯弓搭箭,又一箭向郭靖背心射去。

箭去如风,城上城下众军齐叫:“休得放箭!”两军见郭靖武功惊人,个个钦服,均盼他就此纵上城头。蒙古人向来崇敬英雄好汉,虽是敌军,见有人暗箭加害,无不愤慨。郭靖听得背后长箭来势凌厉,暗叫:“罢了!”只得回手将箭拨开。两军数万人见他背后犹似生了眼睛一般,这一箭偷袭竟伤他不得,齐声喝采。但就在震天响的采声之中,郭靖身子已微微向下一沉,距城头虽只数尺,却再也窜不上去了。

当两军激战之际,杨过心中也似有两军交战一般,见郭靖身遭危难,他上升下降,再上再落,这两下起伏只片刻间之事,杨过心中却已转了几次念头:“他是我杀父仇人,我杀他不杀?救他不救?”当郭靖使“上天梯”功夫将上城头之际,杨过便想凌空发掌击落,郭靖在半空无所借力,定须身受重伤,堕下城去。他稍一迟疑,郭靖已为法王发箭阻挠,无法纵上。杨过心中乱成一团,突然间左手拉住朱子柳手中半截绳索,扑下城去,右手已抓住了郭靖手臂。

这一下奇变陡生,朱子柳随机应变,快捷异常,当即双臂使劲,先将绳索向下微微一沉,随即劲运双臂,急甩过顶。杨过与郭靖二人在半空中划了个圆圈,就如两头大鸟般飞在半空。城上城下兵将数万,无不瞧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郭靖身在半空,心想连受这番僧袭击,未能还手,岂非输于他了?望见金轮法王又一箭射来,左足一踏上城头,立即从守军手中抢过弓箭,猿臂伸屈,长箭飞出,对准金轮法王发来的那箭射去,半空中双箭相交,将来箭劈为两截。法王刚凛然一呆,突然疾风劲急,铮的一响,手中硬弓又已断折。法王与郭靖的武功在伯仲之间,但郭靖自幼在蒙古受神箭手哲别传授,再加上精湛内力,弓箭之技,天下无双,法王自瞠乎其后。郭靖连珠三箭,第一箭劈箭,第二箭断弓,第三箭却对准了忽必烈的大纛射去。

这大纛迎风招展,在千军万马之中显得十分威武,猛地里一箭飞来,旗索断绝,忽必烈的王旗立时滑落。城上城下两军又齐声发喊。

忽必烈见郭靖如此威武,己军士气已沮,传令退军。

郭靖站在城头,见蒙古军军形整肃,后退时井然有序,先行者不躁,殿后者不惧,不禁叹了一口长气,心想:“蒙古精兵,实非我积弱之宋军可敌。”想起国事,不由得忧从中来,浓眉双蹙。朱子柳、杨过等见他扬威于敌阵之中,耀武于万众之前,竟没半点骄色,无不深佩。

忽必烈退军数十里,途中默思破城之策,心想有郭靖在彼,襄阳果是难克。法王道:“殿下亲眼所见,若非杨过那小子出手救援,郭靖今日性命不保。那杨过武功了,谁知竟会反复无常。”忽必烈道:“不然!料那杨过是要手刃郭靖,为父报仇,不愿假手于人。我瞧他为人飞扬勇决,并非奸滑险诈的小人。”法王不以为然,但不敢反驳,只道:“但愿如殿下所料。”

蒙古兵退,襄阳城转危为安。安抚使吕文焕兴高采烈,又在元帅府大张筵席庆功,这一次杨过也受邀为席中上宾。众人对他飞身相救郭靖时出手迅捷、奋不顾身,无不交口大赞。武氏兄弟坐在另席旁座,见杨过一到立时建功,不免心生妒意,又怕经此一役,郭靖感他相救之德,更要将女儿许配于他。两兄弟一言不发,只喝闷酒。

筵席过后,一行人回到郭靖府中。黄蓉请杨过到内堂相见,温言嘉赞。杨过逊谢。郭靖道:“过儿,适才你使力强猛,胸口可有隐隐作痛么?”他担心杨过昨晚走火之余,今日城头使力狠了,只恐伤了内脏。

杨过怕黄蓉追问情由,瞧出破绽,忙道:“没事,没事。”随即岔开话题,道:“郭伯伯,你这飞跃上城的功夫,那真是独步武林了。”郭靖微笑道:“这功夫我搁下已久,数年没练了,不免生疏,这才出了乱子。”其实昨晚他若非运用真力助杨过意守丹田,以致大耗元气,那么使“上天梯”功夫之际,即使有法王射箭阻挠,也难为不了他。但他于此节自然不提,只道:“当年丹阳子马道长在蒙古传我‘金雁功’,那是‘上天梯’的根基,你若喜欢,这功夫过几天我便传你。”

黄蓉见杨过神情恍惚,说话之际每每若有所思,他今日奋身相救郭靖乃万目共睹,自无可疑,但终究放心不下,说道:“靖哥哥,今晚我不大舒服,你在这儿照看一下。”郭靖点头答应,向杨过说道:“过儿,今日累了,你早些回去休息罢。”

杨过辞别两人,独自回房,耳听得更楼上鼓交二更,坐在桌前,望着忽明忽暗的烛火,心中杂念丛生,忽听得门上剥啄一声,一个少年声音在门外说道:“没睡么?”正是龙钰的声音。杨过大喜,一跃而起,打开了房门,见龙钰穿著淡绿色长衫,俏立在门外。杨过道:“龙哥哥,有甚么事?”龙钰笑道:“我想来瞧瞧你。”杨过握住了他手,柔声道:“我也正想着你呢。”

两人并肩慢慢走向花园。园中花木扶疏,幽香扑鼻。龙钰望了望天上半边月亮,道:“你非亲手杀他不可么?时日无多了呢。”杨过忙在他耳边低声道:“此间耳目众多,别提此事。”龙钰痴痴的望着他,说道:“等到月亮圆了两次,那便是三十六日之期的尽头。”

杨过矍然而惊,屈指一算,与裘千尺别来已有九日了,他幽幽叹了口气,与龙钰并坐在一块太湖石上。两人相对无语,柔情渐浓,灵犀互通,浑忘了仇杀战阵之事。

过了良久,忽听假山外传来脚步之声,有两个人隔着花丛走近。

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你再逼我,干脆拿剑在我脖子上一抹,也就是了,免得我零碎受苦。”一个男人声音气愤愤的道:“哼,你三心两意,我就不知道么?这姓杨的小子一到襄阳,便在人前大大露脸。你从前说过的话,又怎还放在心上?”听声音正是郭芙和武修文。龙钰向杨过轻轻一瞪,意谓你到处惹下情丝。杨过一笑,拉他靠近自己,微微摇手,叫他不可作声,且听他二人说些甚么。

郭芙听武修文这么说,登时大怒,提高了声音道:“既是如此,咱们从前的话就算白说。我一个人走得远远地,永远不见杨过,咱们也永远别见面了。”只听衣衫噗的一声,想是武修文拉住了郭芙的衣袖,而她用力一摔。她话中怒意更增,说道:“你拉拉扯扯的干甚么?人家露脸不露脸,干我甚么事?我爹娘便将我终身许配于他,我宁可死了,也决不从。爹爹倘若真迫得我紧,我便逃得远远地。杨过这小子自小就飞扬跋扈,自以为了不起,我偏就没瞧在眼里。爹爹当他是宝贝,哼,我看他就不是好人。”武修文忙道:“是啊,是啊。先前算我瞎疑心,芙妹你千万别生气。以后我再这样,教我不得好死,来生变个乌龟大王八。”语音中喜气洋溢。郭芙噗哧一笑。

杨过与龙钰相视一笑,一个意思说:“你瞧,人家将我损得这样。”另一个意思说:“原来我先前想错了,我心中喜欢你,旁人却情有别钟。”听郭芙语意,对武修文虽一时呵责,一时使小性儿,将他拨弄得俯头帖耳,颠三倒四,但心中对他实大有柔情。

只听武修文道:“师母是最疼你的,你日也求,夜也求,缠着她不放。只要师母答应你不嫁那姓杨的,师父决没话说。”郭芙道:“哼,你知道甚么?爹虽肯听妈的话,但遇上大事,妈是从不违拗爹爹的。”武修文叹道:“你对我也这般,那就好了。”

但听得啪的一响,武修文“啊”的一声叫痛,急道:“怎么又动手打人?”郭芙道:“谁叫你说便宜话?我不嫁杨过,可也不能嫁你这小猴儿。”武修文道:“好啊,你今晚终于吐露了心事,你不肯做我媳妇,却肯做我嫂子。我跟你说,我跟你说……”气急败坏,下面的话说不出来了。

郭芙语声忽转温柔,说道:“小武哥哥,你对我好,已说了一千遍一万遍,我自早知道你是真心。你哥哥虽一遍也没说过,可我也知他对我是一片痴情。不管我许了谁,你哥儿俩总有一个要伤心的。你体贴我,爱惜我,你便不知我心中可有多为难么?”

武敦儒、武修文自小没爹娘照顾,兄弟俩向来友爱甚笃,但近年来两人都痴恋郭芙,不由得互相有了心病。武修文心中一急,竟自掉下泪来。郭芙取出手帕,掷了给他,叹道:“小武哥哥,咱们自小一块儿长大,我敬重你哥哥,可是跟你说话却更加投缘些。对你哥儿俩,我实在没半点偏心。你今日定要逼我清清楚楚说一句,倘若你做了我,该怎么说呢?”武修文道:“我不知道。我只跟你说,倘若你嫁了旁人,我便不能活了。”

郭芙道:“好啦,今晚别再说了。爹爹今日跟敌人性命相搏,咱们却在园子中说这些没要紧的话,要是给爹爹听到了,大家都讨个没趣。小武哥哥,我跟你说,你想要讨我爹娘欢心,干嘛不多立战功?整日价缠在我身旁,岂不让我爹娘看轻了?”武修文跳了起来,大声道:“对,我去刺杀忽必烈,解了襄阳之围,那时你许不许我?”郭芙嫣然一笑道:“你立了这等大功,我便想不许你,只怕也不能呢。但忽必烈身旁有多少护卫?单是一个金轮法王,就连爹爹也未必胜得了。快别胡思乱想了,乖乖的去睡罢。”

武修文向着郭芙秀丽的脸孔恋恋不舍的望了几眼,说道:“好,那你也早些睡罢。”他转身走了几步,忽又停步回头,问道:“芙妹,你今晚做梦不做?”郭芙笑道:“我怎知道?”

武修文道:“倘若做梦,你猜会梦到甚么?”郭芙微笑道:“我多半会梦见一只小猴儿。”

武修文大喜,跳跳跃跃的去了。

龙钰与杨过在花丛后听他二人情话绵绵,相对微笑,均想他二人一个痴恋苦缠,一个心意不定,比起自己两人的一往情深、死而无悔,心中的满足喜乐自必远远不及。

武修文去后,郭芙独自坐在石凳上,望着月亮呆呆出神,隔了良久,长叹了一声。忽然对面假山后转出一人,说道:“芙妹,你叹甚么气?”正是武敦儒。杨过与龙钰都微微一惊,想是武修文和郭芙来到花园,他一直悄悄跟在后面。

郭芙微道:“你就总是这么阴阳怪气的。我跟你弟弟说的话,你全都听见了,是不是?”

武敦儒点点头,站在郭芙对面,和她离得远远的,但眼光中却充满了眷恋之情。两人相对不语,过了好一阵,郭芙道:“你要跟我说甚么?”武敦儒道:“没甚么。我不说你也知道。”说着慢慢转身,缓缓走开。

郭芙望着武敦儒的背影,见他在假山之后走远,竟一次也没回头,心想:“不论是大武还是小武,世间倘若只有一人,岂不是好?”深深叹了口气,独自回房。

杨过待他走远,笑问:“倘若你是她,便嫁哪一个?”龙钰侧头想了一阵,道:“嫁你。”

杨过笑道:“我不算。郭姑娘半点也不喜欢我。我说倘若你是他,二武兄弟之中你嫁哪一个?”龙钰“嗯”了一声,心中拿二武来相互比较,终于又道:“我还是嫁你。”杨过又好笑,又感激,伸臂将他搂在怀里,柔声道:“旁人那么三心二意,我的龙哥哥却只爱我一人。”

二人相倚相偎,满心愉乐的直坐到天明。

眼见朝暾东升,二人仍不愿分开。忽见一名家丁匆匆走来,向二人请了个安,说道:“郭爷请杨大爷快去,有要事相商。”

杨过见他神情紧急,心知必有要事,当即与龙钰别过,随那仆人走向内堂。那仆人道:“我到处都找过了,原来杨爷在园子里赏花。”杨过道:“郭大爷等了我很久么?”那仆人低声道:“两位武少爷忽然不知去了哪里,郭大爷和郭夫人都着急得很,郭姑娘已哭了几次啦!”杨过一怔,已知其理:“武家哥儿俩为了争娶师妹,均想建立奇功,定是出城行刺忽必烈去了。”匆匆来到内堂,见黄蓉穿著宽衫,坐在一旁,容色憔悴,郭靖不停的来回走动,郭芙红着双目,泫然欲泣。桌上放着两柄长剑。

郭靖一见杨过,忙道:“过儿,你可知武家兄弟俩到敌营去干甚么?”杨过向郭芙望了一眼,道:“两位武兄到敌营去了么?”郭靖道:“不错,你们小兄弟之间无话不说,你事先可曾瞧出一些端倪?”杨过道:“小侄没曾留心。两位武兄也没跟我说过甚么。料来两位武兄定是见城围难解,心中忧急,想到敌营去刺杀蒙古大将,如能得手,倒是奇功一件。”郭靖叹了口气,指着桌上的两把剑,道:“便算存心不错,可是太过不自量力,兵刃都给人家缴下,送了回来啦。”

这一着颇出杨过意料之外,他早猜到武氏兄弟此去必难得逞,以他二人的武功智能,焉能在法王、尹克西、潇湘子等人手下讨得了好去?却想不到只几个时辰之间,二人的兵器也给送了回来。郭靖拿起压在双剑之下的一封书信,交给杨过,与黄蓉对望一眼,两人都摇了摇头。杨过打开书信,见信上写道:“大蒙古国第一护国法师金轮大喇嘛书奉襄阳城郭大侠尊前:昨宵夜猎,邂逅贤徒武氏昆仲,常言名门必出高弟,诚不我欺。老衲久慕大侠风采,神驰想象,盖有年矣。日前大胜关英雄宴上一会,匆匆未及深谈。兹特移书,谨邀大驾。军营促膝,杯酒共欢,得聆教益,洵足乐也。尊驾一至,即令贤徒归报平安如何?”

信中语气谦谨,似乎只是请郭靖过去谈谈,但其意显是以武氏兄弟为质,要等郭靖到来方能放人。郭靖等他看完了信,道:“如何?”

杨过早已算到:“郭伯母智谋胜我十倍,我若有妙策,她岂能不知?她邀我来此相商,唯一用意,便是要我和龙哥哥伴同郭伯伯前去敌营。郭伯伯到得蒙古军营,法王、潇湘子等合力纵能败他,但要杀他擒他,却也未必能够。有我和龙哥哥二人相助,他自能设法脱身。”随即想到:“但如我和龙哥哥突然倒戈,一来出其不意,二来强弱之势更加悬殊,那时伤他易如反掌。我即令不忍亲手加害,假手于法王诸人取他性命,岂不大妙?”微微一笑,说道:“郭伯伯,我和师父陪你同去便是。郭伯母见过我和师父联剑打败金轮法王,三人同去,敌人未必留得下咱们。”郭靖大喜,笑道:“你的聪明伶俐,除了你郭伯母之外,旁人再也难及。你郭伯母之意也正如此。”

杨过心道:“黄蓉啊黄蓉,你聪明一世,今日也要在我手下栽个斤斗。”说道:“事不宜迟,咱们便去。我和师父扮作你的随身僮儿,更显得你单刀赴会的英雄气概。”

郭靖道:“好!”转头向黄蓉道:“蓉儿,你不用担心,有过儿和龙公子相伴,便是龙潭虎穴,我们三人也能平安归来。”他一整衣衫,说道:“相请龙公子。”

黄蓉摇头道:“不,我意思只要过儿一人和你同去。龙公子咱们不能让他涉险,我要留他在这儿相陪。”

杨过一怔,立即会意:“郭伯母果有防我之心,他要留龙哥哥在此为质,好教我不敢有甚异动。我如定要龙哥哥同往,只有更增其疑。”寻思:“你们想扣住龙哥哥,未必能够。襄阳城中郭伯伯既然不在,又有谁胜得了我的媳妇儿?”当下并不言语。

郭靖却道:“龙公子剑术精妙,倘能同行,大有臂助。”黄蓉懒懒的道:“你的破虏、虏儿,就快出世啦,有龙公子守着,我好放心些。”郭靖忙道:“是,是,我真胡涂了。过儿,咱们去罢。”杨过道:“让我跟龙哥哥说一声。”黄蓉道:“回头我告知他便是,你爷儿俩去敌营走一趟,半天即回,又不是甚么大事。”

杨过心想与黄蓉斗智,处处落于下风,但郭靖诚朴老实,决不是自己对手,同去蒙古军中后对付了他,再回来与龙钰会合不迟,于是略一结束,随同郭靖出城。

郭靖骑的是汗血宝马,杨过乘了那匹黄马,两匹马脚力均快,不到半个时辰,已抵达蒙古大营。

忽必烈听报郭靖竟然来到,又惊又喜,忙叫请进帐来。

郭靖走进大帐,只见一位青年王爷居中而坐,方面大耳,两目深陷,不由得一怔:“此人竟与他父亲拖雷一模一样。”想起少年时与拖雷情深义重,此时却已阴阳相隔,不禁眼眶一红,险些儿掉下泪来。

忽必烈下座相迎,一揖到地,说道:“先王在日,时常言及郭靖叔叔英雄大义,小侄仰仰慕无已,日来得睹尊颜,实慰生平之愿。”郭靖还了一揖,说道:“拖雷安答和我情逾骨肉,我幼时母子俩托庇成吉思汗麾下,极仗令尊照拂。令尊英年,如日方中,不意忽尔谢世,令人思之神伤。”说着不禁泪下。忽必烈见他言辞恳挚,动了真情,也不由得伤感,便与潇湘子、尹克西等一一引见,请郭靖上座。

杨过侍立在郭靖身后,假装与诸人不识。法王等不知他此番随来是何用意,见他不理睬各人,也均不与他说话。麻光佐却大声道:“杨兄……”下面一个“弟”字还未出口,尹克西在他大腿上狠狠捏了一把。麻光佐“啊哟”一声,叫道:“干甚么?”尹克西转过了头不理。麻光佐不知是谁捏他,口中唠唠叨叨骂人,便忘了与杨过招呼。

郭靖坐下后饮了一杯马乳酒,不见武氏兄弟,正要动问,忽必烈已向左右吩咐:“快请两位武爷。”左右卫士应命而出,推了武敦儒、武修文进帐。两人手足都给用牛筋绳绑得结结实实,双足之间的牛筋长不逾尺,迈不开步子,只能慢慢的挨着过来。二武见到师父,满脸羞惭,叫了一声:“师父!”都低下了头不敢抬起。

他兄弟俩贪功冒进,不告而行,闯出这样一个大乱子,郭靖本来十分恼怒,但见他二人衣衫凌乱,身有血污,显是经过一番剧斗才失手被擒,又见二人给绑得如此狼狈,不禁由怒转怜,心想他二人虽然冒失,却也是一片为国为民之心,温言说道:“武学之士,一生之中必受无数折磨、无数挫败,那也算不了甚么。”

忽必烈假意责怪左右,斥道:“我命你们好好款待两位武爷,怎地竟如此无礼?快快松绑。”左右连声称是,伸手去解二人绑缚。但那牛筋绑缚之后,再浇水淋湿,深陷肌肤,一时解不下来。郭靖走下座去,拉住武敦儒胸前的牛筋两端,轻轻往外一分,波的一响,牛筋登时崩断,跟着又扯断了武修文身上的绑缚。这一手功夫瞧来轻措淡写,殊不足道,其实却非极深厚的内功莫办。法王、潇湘子、尼摩星、尹克西等相互望了一眼,均暗赞他武功了得。忽必烈道:“快取酒来,给两位武爷赔罪。”

郭靖心下盘算:今日此行,决不能善罢,少时定有一番恶战,二武若不早走,不免要分心照顾。向众人作了个四方揖,朗声道:“小徒冒昧无状,承王爷及各位教诲,兄弟这里谢过了。”转头向武氏兄弟道:“你们先回去告知师母,说我会见故人之子,略述契阔,稍待即归。”武修文道:“师父,你……”他昨晚行刺不成,为潇湘子所擒,知道敌营中果然高手如云,不由得担心郭靖的安危。郭靖将手一挥,道:“快些走罢!你们禀报吕安抚,请他严守城关,不论有何变故,总之不可开城,以防敌军偷袭。”这几句话说得神威凛然,要叫忽必烈等人知道,即令自己有何不测,襄阳城决不降敌。

武氏兄弟见师父亲自涉险相救,又是感激,又是自悔,当下不敢多言,拜别师父,自行回城。

忽必烈笑道:“两位贤徒前来行刺小侄,郭叔父谅必不知。”郭靖点头道:“我事先未及知悉,小儿辈不知天高地厚,胡闹得紧。”忽必烈道:“是啊,想我与郭叔父相交三世,郭叔父念及故人之情,必不出此。”郭靖正色道:“那却不然,公义当前,私交为轻。昔日拖雷安答领军来攻青州,我曾起意行刺义兄,以退敌军,适逢成吉思汗病重,蒙古军退,这才全了我金兰之义。古人大义灭亲,亲尚可灭,何况友朋?”

这几句话侃侃而谈,法王、尹克西等均是相顾变色。杨过胸口一震,心道:“是了,刺杀义兄义弟,原是他的拿手好戏,不知我父当年有何失误,致遭他毒手。郭靖啊郭靖,岂难道你一生之中,从没做过甚么错事么?”想到此处,一股怨毒又在胸中渐渐升起。

忽必烈却全无愠色,含笑道:“既然如此,郭叔父何以又说两位贤徒胡闹?”郭靖道:“想他二人学艺未成,不自量力,贸然行刺,岂能成功?他二人失陷不打紧,却教你多了一层防备之心,后人再来行刺,便更加不易了。”忽必烈哈哈大笑,心想:“久闻郭靖忠厚质朴,口齿迟钝,哪知他辞锋竟极为锐利。”其实郭靖只是心中想到甚么,口中便说甚么,只因心中想得通达,言辞便显凌厉。法王等见他孤身一人,不携兵刃,赤手空拳而在蒙古千军万马之中,竟毫无惧色,这股气概便非己所能及,无不钦服。

忽必烈见郭靖气宇轩昂,不自禁的喜爱,心想若能将此人罗致麾下,胜于得了十座襄阳城,说道:“郭叔父,赵宋无道,君昏民困,奸佞当朝,忠良含冤,我这话可不错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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