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来武三通更感吃力,他身子虽然不重,究是在树干上又加了百余斤的份量,何况他站在树上,树干打不着他,他却可以攻入,立于不败之地。武三通见渐处下风,心知只要稍有疏忽,自己死了不打紧,满窑洞老幼要尽丧他手,奋起膂力,将树干越舞越急,欲以树干猛转之势,将他甩下树来。
又斗片刻,听得背后柯镇恶大叫:“芙儿,你也来啦?快叫雕儿咬这坏人。”跟着便有一个女孩声音连声呼叱,空中两团白影扑将下来,却是两头大雕,左右分击,攻向李墨愁两侧,正是郭芙携同双雕到了。
李墨愁见双雕来势猛恶,一个斤斗翻下栗树,左足钩住了树干。双雕扑击不中,振翼高飞。女孩的声音又呼哨了几下。双雕二次扑落,四只钢钩铁爪齐向树底抓去。李墨愁曾听人说起,桃花岛郭靖、黄蓉夫妇养有一对大雕,颇通灵性,这时斗见双雕分进合击,对雕儿倒不放在心上,却怕双雕是郭靖夫妇之物,倘若他夫妇就在左近,那可十分棘手。
他闪避数次,拂尘啪的一下,打上雌雕左翼,只痛得它吱吱急鸣,几根长长的白羽从空中落了下来。
郭芙见雕儿受挫,大叫:“雕儿别怕,咬这坏人。”李墨愁向她望去,见这女孩儿容貌秀丽,心里一动:“人皆说我貌胜好女,听说郭夫人是当世英侠中的美人,不知比我如何?这小娃儿难道是她女儿吗?”
他心念微动,手中稍慢。武三通见虽有双雕相助,仍战他不下,焦躁起来,力运双臂,猛立连人带树将他往空中掷去。李墨愁料想不到他竟会出此怪招,双足离树,给他掷高数丈。只雕见他飞上,扑动翅膀,上前便啄。
李墨愁如脚踏平地,双雕原奈何他不得,此时他身在半空,无所借力,如何能与飞禽抵敌?情急之下,挥动拂尘护住头脸,长袖挥处,三枚冰魄银针先后急射而出。两枚分射双雕,一枚却指向武三通胸口。双雕忙振翅高飞,但银针去得快极,嗤嗤作响,从雄雕脚爪之旁擦过,划破了爪皮。
武三通正仰头相望,猛见银光闪动,忙着地滚开,银针仍刺中了他左足小腿。武三通一滚站起,左腿竟已不听使唤,左膝跪倒。他强运功力,待要撑持起身,麻木已扩及全腿,登时俯伏跌倒,双手撑了几下,终于伏在地下不动了。
郭芙大叫:“雕儿,雕儿,快来!”但双雕逃得远了,并不回头。李墨愁笑道:“小妹妹,你可是姓郭么?”郭芙见他容貌俊美,和蔼可亲,似乎并不是什么“坏人”,便道:“是啊,我姓郭。你姓什么?”李墨愁笑道:“来,我带你去玩。”缓步上前,去携她手。柯镇恶铁棒一撑,急从窑洞中窜出,拦在郭芙面前,叫道:“芙儿,快进去!”李墨愁笑道:“怕我吃了她么?”
就在这时,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少年左手提着一只公鸡,口中唱着俚曲,跳跳蹦蹦的过来,见窑洞前有人,叫道:“喂,你们到我家里来干嘛?”走到李墨愁和郭芙之前,侧头向两人瞧瞧,笑道:“啧啧,大美人儿好俊美,小美人儿也算秀气,两位是来找我的吗?姓杨的可没这般美人儿朋友啊。”脸上贼忒嘻嘻,说话油腔滑调。
郭芙小嘴一扁,怒道:“小叫化,谁来找你了?”那小少年笑道:“你不来找我,怎么到我家来?”说着向窑洞一指,敢情这座破窑竟是他的家。郭芙道:“哼,这般肮脏地方,谁爱来了?”八壹中文網
武娘子见丈夫倒地,不知死活,担心之极,从窑洞中抢出,俯身叫道:“三哥,你怎么啦?”武三通哼了一声,背心摆了几摆,始终站不起身。郭芙极目远眺,不见双雕,大叫:“雕儿,雕儿,快回来!”
李墨愁心想:“夜长梦多,别等郭靖夫妇到来,讨不了好去。”微微一笑,径自闯向窑洞。
武娘子忙纵身回转拦住,挥剑叫道:“别进来!”李墨愁笑道:“这是那个小兄弟的府上,你又作得主了?”左掌对准剑锋,直按过去,刚要碰到刃锋,手掌略侧,二指推在剑身刃面,剑锋反向武娘子额头削去,嚓的一声,削破了她额头。李墨愁笑道:“得罪!”将拂尘往衣衫后领中一插,低头进了窑洞,双手分别将程因与陆无霜提起,竟不转身,左足轻点,反跃出洞,百忙中还出足踢飞了柯镇恶手中铁杖。
那褴褛小少年见他伤了武娘子,又掳劫二子,大感不平,耳听得陆程二子惊呼,当即跃起,往李墨愁身上抱去,叫道:“喂,大美人儿,你到我府上伤人捉人,也不跟主人打个招呼,太不讲理,快放下人来。”
李墨愁双手各抓着一个男孩,没提防这少年竟会张臂相抱,但觉胁下忽然多了一双手臂,心中一凛,不知怎的,忽然全身发软,当即劲透掌心,轻轻一弹,将二子弹开数尺,随即一把抓住小少年后心。他年逾三十,仍为纯身,当年与陆展元痴恋苦缠,始终以礼自持。十年来江湖上有不少汉子见他俊美清秀,不免动情起意,但只要神色间稍露邪念,往往立毙于他赤练神掌之下。哪知今日竟会给这小少年抱住,他一抓住小少年,本欲掌心发力,立时震碎他心肺,但适才听他称赞自己俊美,语出诚挚,心下有些喜欢,这话如为老男人所说,只有惹他厌憎,出于这十二三岁小少年之口却只显其真,一时心软,竟下不了手。
忽听得空中雕唳声急,双雕自远处飞回,又扑下袭击。李墨愁左袖挥出,两枚冰魄银针急射而上。双雕先前已在这厉害之极的暗器下吃过苦头,忙振翅上飞,但银针去势劲急,双雕飞得虽快,银针却射得更快,双雕吓得高声惊叫。李墨愁见这对恶鸟再也难以逃脱,正自欢喜,猛听得呼呼声响,两枚小小暗器迅速异常的破空而至,刚听到一点声息,暗器转瞬间划过长空,已将两枚银针分别打落。
这暗器先声夺人,威不可当,李墨愁大吃一惊,随手放落少年,纵身过去看时,原来只是两颗寻常的小石子,心想:“发这石子之人武功深不可测,我可不是对手,先避他一避再说。”身随意转,右掌拍出,击向程因后心。他要先伤了程陆二子,再图后计。
手掌刚要碰到程因后心,一瞥间见他颈中系着一条锦帕,素底缎子上绣着红花绿叶,正是当年自己精心绣就、赠给意中人之物,不禁一呆,倏地收回掌力,往日的柔情密意瞬息间在心中滚了几转,心想:“他心中始终没忘了我,这块帕儿也一直好好收着。他求我饶他后人,却饶是不饶?”一时犹豫不定,决定先毙了另一个小孩再说。拂尘抖处,银丝击向陆无霜后心,阳光耀眼之下,见他颈中也系着这样一条锦帕,李墨愁“咦”的一声,心道:“怎地有两块帕儿?定有一块是假的。”拂尘改击为卷,裹住陆无霜头颈,将他倒拉转来。
就在此时,破空之声又至,一粒小石子向他后心疾飞而至。李墨愁听了风声,知来势劲急,忙回过拂尘,钢柄挥出,刚好打中石子,猛地虎口一痛,掌心发热,半身剧震,拂尘差点脱手。他不敢逗留,随手提起陆无霜,展开轻功提纵术,犹如疾风掠地,转瞬间奔了个无影无踪。
程因见表弟被擒,大叫:“表弟,表弟!”随后跟去。但李墨愁的脚力何等迅捷,程因怎追得上?江南水乡之地到处河泊纵横,程因奔了一阵,前面小河拦路,无法再行。他沿岸奔跑叫嚷,忽见左边小桥上黄影晃动,一人从对岸过桥奔来。程因只一呆,已见李墨愁站在面前,手里却没再抓着陆无霜。
程因见他回转,甚是害怕,大着胆子问道:“我表弟呢?”李墨愁见他肤色白皙,容颜清秀,冷冷的道:“你这等模样,不如及早死了,世界上少了好些烦恼。”拂尘一起,搂头拂落,要将他连头带胸打得稀烂。
他拂尘挥到背后,正要向前击出,突然手上一紧,银丝给什么东西拉住了,竟甩不出去。
李墨愁吃了一惊,转头欲看,蓦地里身不由主的腾空而起,被一股大力拉扯之下。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顺势朝后高跃丈许,这才落下,左掌护胸,拂尘上内劲贯注,直刺出去,岂知眼前空荡荡的竟是什么也没有。
他生平大小数百战,从未遇到过这般怪异情景,脑海中一个念头电闪而过:“妖精?鬼魅?”一招“混元式”,拂尘舞成个圆圈,护住身周五尺之内,这才再行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