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田曾和库拉索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做过搭档。
对于突然空降过来的搭档,习惯于独来独往的鹤田一开始是以沉默和不配合来表示反抗的。
可惜收效甚微。
朗姆的脾气向来阴晴不定,脑子里各种奇怪的想法还层出不穷,做什么事情都是三分钟热度,以至于鹤田觉得组织还没有被一窝端可真是个奇迹。
可偏偏这次,朗姆很是坚定的把库拉索塞给了他,怎么甩都甩不掉。
直到后来诸星大的出现,库拉索开始逐渐单飞,他主动提出要换新的搭档,朗姆的脸色带着些许的玩味,但也漫不经心的答应了他的要求。
直到现在。
库拉索躲在孩子们的身后,戒备又茫然的打量着自己,样子脆弱的好像可以随时拧断她的脖子。
真是少见。
鹤田的印象里,即使他曾经将她置身于危险之中,库拉索也表现的格外胸有成竹,他从未见过库拉索表露出任何的负面情绪。
“我们是朋友。”
这是闻讯赶来的,柯南和灰原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鹤田没有回头,一个月的时间对于他来说就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许久未见,已经变得炎热的夏风扑打在身上,比三九的寒风还要刺人。
他给灰原哀带来的只有危险。
可这并非他的本意。
柯南一个急刹,带着灰原哀离得鹤田又远了些,他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反手扣到了灰原哀的头上,又往下压了压,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灰原,快报警。”
下意识的,柯南给鹤田口中的朋友打上了组织的标签,在他的潜意识里,能跟鹤田扯上关系的,除了组织外也别无二选。
灰原哀也是一样。
颤抖着掏出手机,短短的号码硬生生的被她按错好几次,焦急而又恐慌的等过电话的忙音,直到高木警官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灰原哀那颗扑通扑通狂跳着的心脏才有了平缓下来的迹象。
鹤田只是用余光看着,并未做出什么阻止的举动。
可落到柯南的眼里,他开始思考这是否是组织另一个陷阱的可能性。
可他想不明白鹤田,或者说组织这样做的意义在哪里。
鹤田的想法很简单,库拉索不应该再回到组织。
她掌握着的那份卧底名单不应该再被泄露出去更多。
鹤田原本还在考虑,即便库拉索已经失踪,如果真的找到她的话,到时候应该用什么方法封住她的口。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直接做掉,虽然有风险,但是一了百了,永除后患。
但真正找到她人的时候,鹤田突然发现,真要下手的话恐怕有些费劲,他做不到干脆利索的抹了她的脖子。
他在心软。
不是单单为了库拉索,而是他变得软弱了。
鹤田心中警铃大作。
如果握枪的手不稳了,那么他离被人反杀的时候也不远了。
幸好库拉索什么都不记得了。
“柯南君,哀酱,发生什么事了吗?”步美一脸的担忧,“你们的脸色看上去好可怕哦……”
“回家去吧。”鹤田半跪下来跟步美平视,“改日再来玩,今天可能,有点特殊情况。”
“可是……为什么啊?我们还想跟大姐姐多玩一会儿的……”
“大姐姐是,我的朋友,”鹤田语气格外耐心,“我现在要,带她回家了。”
他在撒谎。
像他们这类人,从来都不存在“家”的概念。
“真的吗?那太好了!大姐姐你可以回家了,可以和家人在一起了!”孩子情绪的变化总是格外的快,再阴云密布也能瞬间转晴。
“回家……家人……”库拉索盯着鹤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她抓住了鹤田的手腕,语气变得坚定了一些,“家人。”
鹤田觉得莫名其妙,他们至多也不过是搭档的关系,库拉索是失忆了脑子也不好使了吗?
“你们也是,回去吧。”鹤田偏了偏头,视线在灰原哀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别再参与了。”
“你知道这不可能,我一定会追查到底。”少年侦探团的孩子们已经走远,人群也稀疏了不少,柯南正色道,“无论是你还是你背后的组织,一个都跑不掉!”
“说得好。”鹤田的语气中带上了点鼓励的意味,“我等着那天。”
侦探先生,就保持着你的这份勇气和好奇心,带着你的那份宝贵的正义感和同理心,继续坚持下去吧。
“凡事,都要有个度,”鹤田最后留给他一句忠告,“为了你,身边人的,安全,自己把握吧。”
柯南从未真正相信过他。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就够了。
警方很快就赶到了水族馆,被带上警车之前,库拉索还是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鹤田悄无声息的混进了人群里,至少现在,组织被拖住了。
背后突然感受到一股灼热的视线,鹤田猛地转头看回去,除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贝尔摩德的电话是时候打了进来,言简意赅,给了他下一个任务的地址。
是一座城郊废弃的仓库。
还真是赶巧,前脚库拉索刚被警方带走,后脚贝尔摩德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连任务地点都给他挑好了。
就差他往坑里跳了。
不过如果贝尔摩德动作这么快的话……也就是说她刚刚是在一旁看着的?可她也并没有阻止,而是放任事情的发展?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看来有意放水的不止他一个啊。
按照给定的地址,鹤田找到了那个仓库,除了大门口阳光照进来的那一点地方外,整座仓库漆黑的一眼望不到最里面,看上去随时都可以把他吃掉一样。
鹤田试探性的往里面走了两步,脚步声在空荡荡的仓库内回响,他转头看向大门口,尘埃在阳光下起起伏伏,然后突然又什么改变了它们的轨迹。
一阵微小的破空声传进他的耳朵,鹤田头也没回,赶紧就地一滚,有什么东西堪堪擦着他的脸颊飞过。
来不及再做动作,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鹤田仅有的视线中是一双已经很久都不曾见过的皮鞋。
果然还是这样啊……
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是漆黑一片,麻醉药的劲还没完全过去,他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脑袋也昏昏沉沉的不怎么清楚。
高浓度大剂量的麻醉药,该说真不愧是琴酒的手笔吗?
鹤田吃力的转了转脑袋,视线所及是遥远的夜空,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其实是已经死了的。
意识逐渐回笼,鹤田才想起自己可能在什么地方。
东京晴空塔。
以前他还很小的时候,琴酒其实也带他来过几次,尤其是到了夜晚的时候,俯瞰着脚下的万千霓虹,好像世界都被自己踩在脚下一样。
那时候的琴酒跟现在还不太一样,端着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背地里只要是不太过分的要求,他心情好的时候也会挑着满足他。
比如夜晚悄悄溜出去玩什么的。
那时的鹤田天真的以为那些灯火中总有一盏为他而留,可直到后来他才明白,琳琅闪耀的光芒里其实也会藏污纳垢,而那,才是他最终栖息生长的地方。八壹中文網
他不再喜欢从高处观光了。
背后突兀的响起了脚步声,鹤田不用回头看都知道来的人是谁。
“真是份大礼,”鹤田的声音听上去还有点含糊不清,“特地把我,带到这里……故地重游吗?”
琴酒无意与他寒暄:“你放跑了库拉索,任由她被警方带走,为什么?”
琴酒的声线终年平静的跟电子音一样,鹤田抬眼望过去,厚重的刘海,不变的礼帽和宽大的风衣把他能看见的地方遮盖的严严实实,完美的和黑暗融为一体。
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正眼瞧过琴酒了。
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没有为什么,”鹤田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在身后的柱子上,“怎么?找到动手的,理由了?”
“boos对你的做法已经不满很久了,”琴酒答非所问,“朗姆那边没有发表意见,算是默认。”
“所以,他们终于,要派你,来杀我了吗?”鹤田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语气挑衅,“老师?”
“直接杀掉你的话太可惜,浪费了组织这么多年对你的培养,”琴酒居高临下,并没有受鹤田的影响,“所以我向上面建议洗掉你过去的部分记忆,重新为组织效力。”
鹤田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琴酒到底在说什么。
“不过很可惜——”琴酒故意拖了个长音,好好欣赏了一番鹤田逐渐变得苍白的脸色,“这个建议被朗姆驳回了,他看上去意见很大的样子。”
“这就是父亲吗?”琴酒直到鹤田最深的痛处在哪里,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他当然会毫不留情的戳下去。
“别跟我提他。”鹤田狠狠瞪了琴酒一样,可就他现在的样子来看,一点威慑力都没有,“你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当然不止。”琴酒慢慢踱步到观景窗前,脚下的灯火一如往昔,这么多年不曾改变。
只有他们变了。
“我记得你收养的那个小鬼,”琴酒点燃一支烟,冷哼一声,“看上去你很是宝贝他。”
“你想说什么。”鹤田垂眼,锋芒尽数收敛在其中,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菲利需要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这里风景不错,”琴酒叉开话题,“只是劝你不要动那些歪心思,你知道要怎么做才最有利。”
“朗姆说要给你最大的自由,我已经很给面子了。”
鹤田不再看他,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他的公寓里从来都没出现过窃听器一类的东西。
看来是还没注意到世良圆柏,不然琴酒也不会有闲心在这里跟他谈天说地,大费周章最终目的却只是给他一个警告。
朗姆……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也不知道那个男人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霓虹依旧闪烁,灯火掩住了所有的不知名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