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自用一把拉起高迎祥，拔刀向前一个箭步转身。对方也跨步上前，马刀出鞘锋刃直指前方。
“跪地免死，黑旗军不杀俘虏！”丁茂马刀前指，厉声说道。
黯淡的月光下，王自用大致能分辨出对方所穿的黑色大衣。只不过这个举刀对着自己的人，看上去年纪和高迎祥差不多一样大。
“你说你是黑旗军，老子凭什么信你！”王自用恶狠狠地说道。
丁茂觉得眼前之人的口音很怪，他不记得后金之中有这种类似关中的口音，然而对方身上确实穿着正红旗布面甲。
眼前的彪形大汉，如果正面近战，他没有把握在右肩受伤的情况下能够制服对手，这种情势下，强攻是下下策，而智取之法，丁茂也同样担心。
熊梦之毕竟是个女子，年纪也不算很大，若是稍有差池。。。
丁茂背后涌起一股冷汗，他的神经紧绷了起来，仿佛比对面的王自用还要紧张。
这时，高迎祥抬手拉了拉王自用的裤腿，小声嘀咕道。
“王哥。。我有点晕。。。”
“驴日的，没看俺忙着呢！”
丁茂看向那个倒在王自用脚边的少年兵，眉头皱了起来，手中的马刀朝一侧偏了偏。
“他在流血。”丁茂冷冷说道。
“哼，骗鬼呢！”王自用不屑地笑道。
“你自己看！”
“别指望我会抬头！迎祥，把刀拿起来！”王自用大声命令道。
“哎。。明白了。”
高迎祥颤颤巍巍地起身，大口喘着粗气，双手吃力地举起长刀才不过几秒钟，便脱手掉在了地上。
“没吃饭呢！声音那么低！”
王自用立刻察觉情况有些不对，然而下一刻，丁茂便提刀冲了上来。
两人的兵器激烈地撞到了一起，右肩使不上力气的丁茂明显力道上差了一截，左手虎口被震得发蒙。
“熊梦之！！！”丁茂大声喊道。
突如其来的喊声，让王自用神情一怔。
就在这短暂的空隙间，一个瘦小的黑影出现在了王自用身后，手起刀落。
碰！
一声闷响。
游骑兵短管火铳的枪柄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王自用的后脑勺，壮硕的身子一瞬间犹如触电般绷直了瞬间，而后睁着牛眼倒了下去。
熊梦之呆呆地看着前方，手里依旧抱着火铳。按照两人约定的计划，她应该做的是从后方开火，而不是偷摸摸上前用枪托砸人。
正当丁茂觉得奇怪时，他赫然发现，熊梦之手里的短管火铳头部竟然在冒烟。这让丁茂的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游骑兵的短管火铳这次虽然没有在战斗序列里，但依旧会装备在马上以备不时之需。
这种特意加粗了口径，减短了枪管的火器，威力不及三眼铳，但依旧能够在近距离击碎铠甲。
而更重要的是，近卫兵配发的游骑兵短管火铳，依旧属于火绳枪的范畴。枪管发射之前始终要保持燃烧状态。发射时如果任由引线燃烧或者进行剧烈运动，很容易让火药炸膛。
熊梦之似乎也察觉到了手里的异样，焦急地喊：
“这。。这这这。。它怎么还在冒烟！”
“快松手！快松手！”丁茂惊呼道，而后拔腿上前。熊梦之此刻是倒握着火铳，枪口正指向自己，而发射引线和扳机几乎近在咫尺。。。
“松手？什什么。。。什么是松手。。。啊呀！！”年轻的医护兵尖叫着回应道，手却是越握越紧了。
碰！
一声巨响，丁茂灰头土脸地扑到了熊梦之，短管火铳几乎是在发射前的一瞬间被他推到了一边。
更精准的说，是被飞扑在半空中的丁茂用脑袋顶偏了方向。
枪口巨大的硝烟在熊梦之白色的棉甲腰部熏出了一片焦痕，而丁茂的身体靠着惯性倚在熊梦之的腹部，整个人却依旧彻底炸懵了，巨响在他耳边爆开，他耳边除了蜂鸣外什么都听不见。
“我。。我刚才按了扳机。。可。。可一直不响，我看你。。你都冲上去了。。就。。就。。对不起。。。”
熊梦之慌慌张张地跪下查看着丁茂的全身，嘴里不停道着歉。
。。。。。
“小茂，我教你一首歌。”
“好。”
恍惚间，丁茂耳边好像听到了义兄丁万的声音。随后有看到了最开始黑旗军踏着整齐地步伐进入村子的场景。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歌声越来越清晰，而后又逐渐被一个女子的哭喊声所替代。
“你别吓我啊！清醒点啊！”
“不对。”
丁茂下意识纠正道。
“啊？”熊梦之又用手测了测丁茂的额头，确认对方有没有发烧。
“不对什么不对，你不会真让枪崩傻了吧。。。”她凄然地说道。
“下一句明明是。。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而不是，你别吓我啊！清醒点啊。”丁茂一本正经地纠正道。
“。。。。。”
熊梦之虽然知道丁茂刚才可能是被炸出了走马灯，可却还是对这个回答感到一阵无语。她又看了一遍对方被熏黑的半张脸，确定只是火药的残留后，便立刻站了起来。
“我我我。。我知道！”熊梦之支支吾吾地纠正道。
“戚少保的《凯歌》嘛！我小时候就会了！”
“啊。。啊。。。什么《凯歌》？”丁茂好像刚刚恢复了正常意识，他用力摇了摇头，转过了头，他的记忆有些混乱，只知道要去阻挡要发射的火铳。
对了，火铳！
丁茂猛地回头，直接扑向了地上那支还在冒着青烟的短管火枪。在落地的瞬间，他忽然反应了过来，身下的火枪已经发射了。
这时，身后再次响起熊梦之急切的声音。
“别管你那破棍子了！快来这里帮忙！”
高迎祥的整条裤子，都已经被鲜血浸透了，而来源却仅仅是一道简单的刀伤。
“怎么回事？”
“他大腿血脉受创。”熊梦之冷静地说道，最后拿出随身携带的一根细绳，用力扎住了高迎祥大腿内侧。
“帮我剪开他的裤子。”熊梦之此刻双手已然满是鲜血，她大声向丁茂命令道。后者点了点头，立刻拔出靴子上的匕首，切开了高迎祥的裤子。
王自用悠悠转醒，浑浑噩噩，转头却看到刚才两人正跪坐在高迎祥面前，手里还拿着利器，不由得大声叫喊着踉跄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