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古尔泰一时无言,他很想凭借一腔血勇把阿敏的话顶回去。
爱新觉罗·阿敏并不是父亲努尔哈赤的儿子,而是那个叛贼叔父舒尔哈齐的儿子。
舒尔哈齐虽然是努尔哈赤的弟弟,但他妄图分裂女真,投靠明朝,这是莽古尔泰这类女真至上的旗主所不能容忍的。
但为了笼络八旗内原本舒尔哈齐的势力,努尔哈赤不得不将镶蓝旗赏赐给了阿敏,以此来稳定后金高层的人心。
即便是阿敏在成为镶蓝旗旗主之后多次向天命汗表示忠诚,但莽古尔泰却始终看不上这个名义上的‘二哥’。
“大军折损太多!撤军是大汗的意思!你想抗命不成!”阿敏怒吼道。
他内心虽乐得见莽古尔泰,这个努尔哈赤的亲生儿子兵败身死,但为了眼下整个后金的存亡,他必须喝令对方后撤,为女真八旗保存仅有的有生力量。
富察博尔泰看了一眼前来兴师问罪的阿敏,短暂的思考后,他明白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作为正蓝旗的甲喇额真,他不能辱没以忠义闻名的富察家族。
旗主决不能做出违抗大汗军令的事情,旗主是大汗的儿子,也是八王议政时,天命汗所依赖的重要势力。
如果放任阿敏将抗命的罪坐实,那么在下一次八王议政上,天命汗的权威势必会受到影响。
届时整个大金国,就会和南面那个天天内斗的大明国一样,在内耗中逐步走向衰败,直至灭亡。
富察博尔泰悲凉地觉得,如果辽南四卫一切顺利,家中的男丁没有折损那么多,自己或许不会被迫当这个甲喇额真,自己明明在内政和高层的政治中有更高的天赋。
作为眼下后金中层,为数不多能看到未来的人才,他凄然地看了一眼莽古尔泰,主动起身走出了队列,苦笑着向两位旗主拜道:
“旗主已经下令撤军了,只是刚才同蛮明军绞杀在一起,脱不开身。如今明军攻势又至,奴才请带本部垫后。”
“富察,你。。。”
莽古尔泰怒目圆睁,瞪着眼前的富察博尔泰,嘴唇上下起伏,想要呵斥些什么东西出来,但最后也仅是呼出了一片白色的寒气。
阿敏扫视了一眼对方,又看了一眼莽古尔泰,又道:
“那便火速撤军!”
在这种时刻,他没有时间陪对方玩高层之间的政治游戏,镶蓝旗已经全军移动到了清河岸边,正在加紧部署防御,只待正蓝旗大队一至,便交替掩护过河。
至于那支号称要包抄后方毕里河的正白旗,阿敏神情苦涩地摇了摇头。
“我。。。我。。。”
莽古尔泰的呼吸异常急促,刚想要说些什么,富察博尔泰便再次一扣到地:
“请旗主撤军,奴才带着本部垫后!”
“富察!你当真要去死吗!”莽古尔泰大声吼道。
“你一家,都死在复州了!你难道想要富察家绝后吗!”
富察博尔泰先是一怔,随后又道:
“瓜尔佳氏的老令公卫齐也死在了复州,我富察家自然也不会缩卵。”
“卫齐。。。”
莽古尔泰喃喃细语,想起了在复州卫莫名其妙被杀的卫齐以及失踪的小妹,便恨声道:
“也罢,你去吧!”
“遮!”
富察博尔泰大声领命,而后集结了本部最后一千人的重甲步兵,在军阵之前列出了一个一字横阵,拦住了面前黑旗军第一合成步兵千户所的前进之路。
剩下的正蓝旗在莽古尔泰的指挥下,开始快速同镶蓝旗合流,在毛文龙汉军的掩护下,开始往对岸渡河而去。
一直到看到眼前的浮桥,莽古尔泰才知道为何大汗那么着急地想要让渡河的女真八旗后撤。
仅仅是两轮火弩流星的齐射,便将清河之上,后金不眠不休几天搭建好的数十座浮桥横扫一空,如今可供渡河的便只剩下了三座破烂不堪的桥梁。
清河对岸,镶蓝旗大营内,溥长生将范勇拉到了自己的帐篷里,随后一拳重重地打了过去但却被对方轻松化解,而后反手压制住了关节。
但溥长生嘴里却依旧不依不饶:
“别以为你骗过了乌苏里江那个蠢货,就能逃过我的眼睛吗!说!你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哼,真正的目的?我已经说过了,当然是荣华富贵!”
“荣你妈!”
溥长生忍着关节的剧痛从地上强行起身,随后奋力往前一冲,范勇早就料到了对方这一手,便顺势将他往前一送。
稀里哗啦,溥长生整个身体失去了重心,跌进了帐中的一片瓦罐堆里。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指着范勇又质问道:
“刚才那莫名其妙地火器,还有那个红色的信号,到底代表了什么!”
“呵呵,你想知道?”
范勇缓步走到溥长生面前,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在下既然决定在大金谋求一个富贵,自然要使一些手段。”
“什么手段?!”溥长生眼中逐渐涌上一股杀意。
如果对方接下来正如自己预想的那般是黑旗军的卧底,那他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几步开外,就是帐子里的炭火盆,只要他奋力撞倒木炭,那事先在地上布置的火棉将会点燃整个毡房。
“我且问你,如今大金朝廷里,汉人地位如何?”
“汉人只要忠心,大汗自当重用。”
“呵呵,重用,那刘兴祚投明之后,天命汗如今对汉人还有多少信任?”
“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
“我?我当然是大金安插在大明的暗谍,火折子计划中的普通一员而已,只不过如今没有了女真人的身份,只能以汉人的身份苟活于世。”
范勇说着,一把握住了溥长生的衣领,随后帮他整了整身上散乱的衣襟。
“既然是汉人,那把你知道的所有都说出来,为何还要如此遮遮掩掩?”
溥长生厉声问道,只不过这一次,他压低了声音。
“很简单,我不想当女真人的奴才。”范勇不屑地嗤笑一声,回答道。
“不想当奴才的汉人,在大金是活不下去的!”
溥长生回答的斩钉截铁,而范勇则微微一笑,他指了指帐篷外金色的夕阳。
“你可知什么是长钉?”
“长钉?”
溥长生脑海里飞速回忆着自己潜伏在黑旗军中时的点点滴滴。当时的托亚哈娜多次向他透露过,黑旗军正在研制一种‘决胜火器’,代号就叫“长钉”。
“一种火器?”
“不,不,不,你想的太保守了。”
范勇的嘴角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他拉着溥长生,来到了帐子之外。
在这片高地上,他们可以清晰地看到清河对岸后金军的整齐队列。
虽然浮桥只剩下了三座,但渡河的后金军依旧保持着极高的军事素养,层层列阵,掩护,打包辎重,有序地渡过浮桥。
‘你什么意思?’溥长生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