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宋五在这个时候列出此生最后悔做的事情，那就是吃了那碗猪排饭。
而当被逼灌下那碗混杂着自己头发碎的奶茶时，宋五只想在后悔程度上以一生作为度量。
羊奶浆混杂着芦荟汁黏住了整个喉咙，碎头发如一根根尖刺扎在了食道里，上下不得，挥之不去，带起的恶心让胃囊翻涌，上反的猪排碎屑又给喉咙壁上的碎头发裹了一层面包糠和鸡蛋液。
宋五很想哭，而每哭一声喉咙就会钻心地疼。
“宋把总，不知这些旅顺的土产，还满意否？”袁枢冷冷地问道。
小五依旧抓着宋五的脑袋，往他嘴里灌着加了碎头发的羊奶茶，任凭对方如何挣扎，整个身体由于被牢牢绑在椅子上，却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只不过半杯下肚，宋五便已经涕泪横流，嘴里不住地大声哭嚎着，却是没有要开口的迹象。
钟林打了个哈欠，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转头看向陈忠大声说：“他要是不说，就按那些人交代的结案吧。”
“是，千总。”
陈忠应声答道，转头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朝宋五喝道：“你招不招？不招就直接说一声，免得浪费大家时间。”
在小五停止强灌羊奶的一刻钟后，宋五才勉强恢复了说话能力，他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嗓音，勉力把头抬了起来缓缓开口：
“你刚才说的那些。。是什么人？”
陈忠长呼了一口气，开始整理起身前桌案上的文册。
“白瞎了一碗好饭，要不就这样吧。”他向身边两人建议到。
“这次救赎军受害最深，只要钟千总没意见，我也同意。”袁枢说道。
钟林‘恩’了一声，伸了一个懒腰，懒洋洋地开口：
“不知道从大锆上看到的那个什么，剥皮实草，旅顺还有谁有这手艺。”
“要不让医护营的吴护士长动手？”袁枢笑着问道。
却听得钟林咳嗽了两声，用力摆了摆手，打趣道。
“我可不想以后受了重伤被吴郎中把命根子切了。”
审讯席上一时间三人笑作一团，丝毫没有在意隔着栏杆被绑在椅子上的宋五。
“剥。。剥皮实草？”他喃喃自语，声音却在审讯室里回荡不止，没有丝毫隐私可言。
却是钟林抬眼笑着回答：“对，剥皮实草，这是本朝开国之初，太祖皇帝用来惩治罪人的刑法，把人自天灵盖上灌入冷水，而后自谷道切开小口一直划拉到脊背，最后便能活抽一张人皮，往里塞上稻草。”
钟林说着砸吧了一下嘴，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
“还是太祖皇帝厉害啊，如此手段，一般人可想不出。”
袁枢附和着点了点头，继续补充道：“只可惜此法已经失传了百年，如今却是需要有罪人做试验品，家父曾说过，剥皮实草的最佳状态，是人皮分离后肉身还能存活半天左右。”
宋五在三人的谈笑风生中亡魂大冒，冷汗直流，当三人说到要找人试验时，齐齐把目光看向了宋五。
“啊！”
宋五的心神彻底崩溃，在刑讯椅上屎尿齐流，颤抖着低声嚅嗫着什么。
却见钟林大手怒拍桌案，向宋五吼道：
"大点声，我听不见，重来！"
“我只是个跑腿的，饶命呀。”
“你的上级！”陈忠吼道。
“镇。。镇武堡都司。。。”
宋五支支吾吾地说着，突然摇晃起了脑袋，嘴里似乎猛咬了个什么东西，随后整个人抽搐了起来。
“快，来人！”
钟林大声喊着，起身快速离开了审讯台，当他打开暗门，来到宋五面前时，对方却已经没了动静。
小五探了探对方的鼻息，朝着钟林缓缓地摇了摇头。
“属下失职，没有发现他把毒药藏在了牙齿里。”
啪！
钟林怒起一脚直接踹在了宋五的椅子上，凌乱的木屑四散飞溅。
而袁枢却是依旧思索着，他抬头看向钟林。
“镇武堡都司。。。西兴堡，镇武堡，西平堡，是广宁卫的门户，如果他的上级是镇武堡都司，那么。。”
袁枢瞳孔逐渐放大，一个不寒而栗的念头涌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镇武堡在西平堡，西兴堡正中，若是那里出了什么问题，另外两堡就会被守卫切断，广宁城将门户大开，无险可守。"
一想到这里，袁枢不由得把双手撑在了额头上，嘴里开始喃喃自语，而脑袋却是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
“若是如此，正说明他们马上就要动手了。”钟林冷哼着仰头长吁了一口气。
袁枢抬起头，满脸焦急。
“我去给经略和巡抚写报告，让水师派快船过去。”
陈忠这时候淡淡地说：“我们没有证据，那些水兵宁远烧死在不跳船，我们早该发现的。”
他死死盯着在椅子上面目发紫，俨然一副中毒模样地宋五，继续说：
“熊经略或许能够听进去我们的话，但他当真能够改变王巡抚的策略吗？”
“那也要写，我们不能看着数万大军中了建奴和汉奸的阴谋。”袁枢大声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意思是。。”
陈忠用力敲了敲桌子，大声回应着袁枢：“我们这封在他们看来毫无证据的消息，王化贞能够看得进去多少，若是他借此打压旅顺，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难道就放任不管吗！这是叛国！叛国！”
袁枢神情激动地大喊，却也是愈发无奈，最后整个人瘫坐在了椅子上。
“而且，你不觉得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出那个影子吗？”陈忠说道。
“能够如此。。精确地杀人灭口，那个影子想必又是我们的人。”
袁枢眉宇间又黑了几分，他疲惫地按了按自己的眼眶，无奈地笑了笑。
这时陷入沉默地钟林却是冰冷地开口。
“镇武堡的事情，还有人可以去做。”
“谁？”二人齐声问道。
“你们知道在复州西南的那支义军吗？”
袁枢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陈忠目光却是亮了起来，略带激动地问道：“你是说，那支神秘消失了的奇兵？”
钟林点了点头。黑旗军在旅顺的存在向来都被列为最高机密，连袁枢都只是稍微了解过一点皮毛。
每一个和黑旗军并肩作战过的士兵，全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口风极紧之人，甚至连王辅自从突袭了教坊司之后，也刻意地游走在众人视线的边缘，保持低调。
“他们缺少战船，如果。。。”
钟林说着看向袁枢。八壹中文網
“这。。实在是。”
意识到钟林心意的袁枢神情为难了起来。
以事故来掩盖沙船被烧已经让他在沈有容面前心力交瘁，而如今钟林又给了他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请求，或是说任务。
无论如何，镇武堡干系重大，那里直接位于三岔河大营与广宁正中间，处于前线大军的正后方，若是那里出了什么问题，那么锦州以东，势必一片糜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