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的笔如刀,文人的嘴似剑。都能杀人!以前很多人都不相信这句话,此时此刻他们见到了。陈墨只用了几句话,就挫败了不可一世的夏方正,让其落到了无比狼狈的境地。尤其是陈墨最后问的那句,已经不仅仅是要杀人了,还要诛心。气急败坏之下,夏方正再无半点涵养,张口就是厉声的怒骂。“粗鄙野民,竟然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信口雌黄的搬弄是非,本官现在便将你就地正法。”
就地正法?一听这话,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冷气。几句话不合,就要杀人了?当然,夏侯震跟华美书除外。前者,大权在握,他不发话,谁也不敢乱来。而后者,则是因为相信陈墨,他敢这样跟夏方正叫板,就说明心里存在底气。“陈教谕,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最终,还是夏侯震开了口。看向陈墨的目光里,藏着一些特别的东西。陈墨微微一怔,似有所悟的点点头后,张嘴又将夏方正顶了回去。“夏大人,您位高权重,杀我如同碾死一只蝼蚁。”
“但正如老话所说,蝼蚁尚且贪生,所以我想活着,好好活着。退一步讲,就算是您的心意已决,稍后便将我正法,也得给个合适的由头吧,不然如何服众?”
“你先是运送物资延期,刚刚又故意挑拨当朝重臣间的关系,都可以视为死罪。”
夏方正咬牙切齿的说道。“大人所说的这两点,也正是我疑惑的地方。”
陈墨皱眉。“你……”“夏大人,稍安勿躁。”
夏方正刚想发怒,就被夏侯震给打断了,“陈教谕,本将军倒是想听听,你有什么疑惑?”
“回大将军,我疑惑的是,为什么无论侯大人还是夏大人,都不问问我们误了日期的原因?”
“他们不问,本将军问。”
夏侯震起身踱步道,“白河县运送物资的事情,本将军一清二楚。按理说给的时间很充裕,你们为什么会晚到这么久呢?”
“大人,原因有三。”
陈墨如实相告。第一,白河县中没人愿意前来运送物资,即便是有偿征用,人们也是避之不及。“为何?”
夏侯震疑惑。“美书,你来说。”
对于白河县的情况,陈墨是远远不如华美书了解的。“回大人,以前还好,军民鱼水情深,经商之人只要不赔钱,都愿意为家国做出一份贡献。甚至诸多农户,也都愿意提供车辆牛马,只求几顿粮草便好。”
“然而最近这几年,一切发生了未知的变化,经商的不再承接运送物资的活计,农户们说哪怕将牲口卖掉,也好过去遭受奔波鞭打之苦。即便是强行征用,大多也是老弱病残。”
一口气说完,华美书躬身施礼。“大将军,实不相瞒,此次运送物资的车队,是我与陈教谕费尽心思才说通父亲的。”
“辛苦你们,本将军代表要塞的所有军士,谢谢你们。”
夏侯震略有动容的说完,话锋猛然一转。“华小姐,你可知道人们不愿前来要塞的原因?”
“知道。”
华美书点头。“快说。”
夏侯震催促。“民女可以说,只是万一说错的话,还望大将军见谅。”
“但说无妨。”
嗯。深深点头,华美书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夏方正。“大将军,人们之所以不愿意来要塞,是因为运送十次物资,七八次都拿不到钱。不仅如此,很多人和牲口一趟跑下来,不死也会脱层皮,所以才导致……”话说到此,华美书停了下来。因为后面的话,已经不需要再说了。夏侯震的眼中寒芒闪烁,一股无形却又实质般的杀气,正在透体而出。这是想杀了人了吗?陈墨看的心头一跳,原来之前看走眼了,夏侯震并非软性圆滑之人,也是有着逆骨存在的。显然,华美书说的事情,刺痛了这根骨头。现在陈墨就要看看,夏侯震到底会不会发作。若是发作,说明此人的心性还有待打磨,应对起来也不会太难。反之,则说明夏侯震已经修炼到家了,以后若还要打交道,必须得小心谨慎。很不幸,陈墨这次走了霉运。透体的杀气转瞬即逝,夏侯震紧绷着的脸也变得松弛起来。到最后,竟然露出了笑容。“华小姐,快请坐。说起来都怪我这个大将军不称职,至今都不知道情况已经恶劣到了如此地步。你刚才有句话说的很好,军民鱼水情,但池塘大了以后,难免会出现几只王八,我们要做的不仅是将其打捞出来,而且还要炖了,是不是夏大人?”
啊?夏方正刚刚被陈墨怼的哑口无言、心惊肉跳,至今都没有回过神来。因为如果夏侯震追究的话,那他是没有好果子吃的。一边是顶头上司,一边是当今圣上,哪个都不是他能得罪的。所以当夏侯震喊他的时候,才从失神当中惊醒,稍作了解以后,恨不得将夏侯震给生吞活剥。什么意思?这个节骨眼儿上,让自己出来当坏人,严惩那些军中的蛀虫吗?到最后自己与人结仇,你夏侯震白拿个好名声,借刀杀人怎么玩儿的这么溜?偏偏把柄被人捏在了手里,又不得不低头,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大将军,对于我等为官之人来说,百姓就是衣食父母,此事必须严查恶惩才行。若是大将军信得过本官,便交由我来处置吧,无论如何都要扫掉这股不正之风。”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夏大人了。”
夏侯震满意的点头,继续问着陈墨。“陈教谕,你刚刚说耽误行程原因有三,另外两点是什么?”
“另外两点,一为公,二为私。”
这次陈墨没有犹豫,直接交出了实底。“何为公?”
夏侯震问。“几十头宰杀过的牛羊。”
陈墨故作动容的说道,“我虽然是个教书匠,却也知道从戎的大义与艰苦,难得能来次边关要塞,所以就想着慰劳下戍边的军士们。”
“于是一路走来的同时,我们也在收购着牛羊,为了表示心意的诚挚,都是当场宰杀剥洗干净的。大将军可以派人去查看,牛羊肉全都在马车里封存着。”
“……”沉默。当陈墨的话说完后,议事厅再次陷入了沉默中。所有人看向陈墨的目光,在这一刻都有了明显的变化。有着感激,有着钦佩。唯独夏方正,是憎恨。牛羊肉他没有看到,甚至连马车都没有接近过,但他相信陈墨不会撒谎。也不敢撒谎。换言之,问题都出在了侯勇的身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稍后决不能饶。这次的沉默,依旧是夏侯震打破的。出于真心也好,逢场作戏也罢,总之他将本地特产的奶茶亲自递给了陈墨。“陈教谕,若天下人都有你这般心思,我朝何愁军武不兴,何愁军民关系不融洽?”
“本将军代表所有驻守要塞的军士,真诚的向你说声谢谢。”
“大将军言重了。”
陈墨接茶,由衷的感叹,“其实这世上从没有岁月静好,只是有无数像大将军一样的人,在替我们负重前行。是我们,该说一声谢谢。”
话落,陈墨端着茶杯走向门口,直接撒向了天空。“敬诸位!”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是因为有人在替我们负重前行。”
望着陈墨的背影,夏侯震口中轻声的呢喃。渐渐,眼中透出了些许泪光。满屋的兵卫们,更是感觉到了浑身热血的翻涌。陈墨的话,结结实实砸进了他们的心坎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