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真睁着眼睛,望着床顶,目光无神,呆滞,好像一个没有生机的木偶。
脑子里始终回荡着大夫那句话:“姑娘,孩子没了……”
那孩子,是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怀下来的,在她开始接受他,爱护他,期待他的时候,他却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她。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总是对她这么残忍,到底是为什么!
“真儿,我们一定还会有孩子的”,季舒玄见她如此模样,心中一痛,出口安慰。
他知道,她很在乎这个孩子,失去了他,她心中该是怎样的痛,可是事已至此,他能做的只有安慰。
“难过?我为什么要难过啊,有什么好难过的,我高兴,我就是个灾星,就算他生下来也不会幸福的,他去了正好,我高兴,高兴……”
“没了……也挺好的,呵呵呵……呵呵……”,她突然笑了,泪水簌簌而落,打湿了面颊,落在被褥上,很快便消失不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突然疯狂的大笑起来,双手紧紧抓着床沿,青筋暴起。
呼吸有些困难,一阵窒息。
没了也好,她就是个灾星,根本不配做母亲,他现在离她而去,也是天意,可是为什么,她心里竟会这么难受,为什么。
“真儿……”,见她这个样子,男人慌了手脚,变得不知所措。
根本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可是他也能够理解,天底下有哪个母亲能够承受这样的丧子之痛呢?
“啊……”,痛苦的嘶吼出声,如一头受伤的猛兽。
那铺天盖地的疼痛快要把她逼疯了,生不如死的滋味,她竟然再次体尝到。
季舒玄看着她这样,心痛如刀绞,双拳紧握,心弦几乎要崩断。他缓缓转身,不忍再看下去,转身离开。
屋子里只留下她一个人,留下她一个人独自舔舐伤口,面对那鲜血淋漓的事实。
“为什么,老天爷,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夺走我唯一的孩子”,她大声哭喊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席卷而来,让她无法忍耐。
脑袋像是要裂开一样,感觉自己被卷进了一个很深的漩涡,她死命挣扎着,却怎么都逃不掉,只能看着自己沉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结束的,只知道自己身心疲惫,万念俱灰。
这一刻,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了她一个人,孤孤单单,找不到方向。
一片朦胧迷雾中,她踽踽独行,横冲直撞,遍体鳞伤。
得不到任何救赎,只有无尽的痛苦缠绕,像藤蔓一般,束缚着她鲜血淋漓的一颗心。
天黑了,又亮了,她静静的躺在床上,恍惚失去了所有知觉。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报了仇,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喘口气,得到救赎的时候,孩子却猝不及防离她而去。
第二次了,她第二次失去自己的骨肉。
这样的痛苦,于一个母亲而言,是多么的残忍,多么的绝望。
“公主,奴婢求您了,开开门吧”,娜珊急的团团转,站在门口声声哀求,里面都没有任何动静。
她知道公主有多么在乎这个孩子,也知道她心里的苦。
可是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了,她再怎么痛苦,也是回天乏术,她真的很害怕,她会出什么事。
“王爷,王妃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三天了,您快想想办法吧”,萧岩看着男人沉默的背影,无奈道。
季舒玄身子僵了僵,浑身紧绷。
他真的想不到,事情会弄到这个地步,如果早知道她会这么痛苦,他……
“告诉她,季舒衍已经被抓住,今日午时三刻,午门问斩!”
他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开口。
萧岩无奈,只好按照他的话去传。
自从王妃丧子之后,王爷一直表现的很压抑,甚至反常,可是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的问题。
“珊儿,王妃还是不出来吗?”
看着女子绯红的脸蛋,萧岩面露心疼之色:“王爷让我来传话给王妃”,说完,走到那紧闭的门边。
“王妃,王爷让属下告诉您,季舒衍已经落网,今日午时三刻,午门问斩!”
罗真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粉拳一分分握紧。
“好了,珊儿,米你让王妃一个人静静吧,我们走吧”,萧岩拉着娜珊离开,见她挣扎,他俯身:“王爷自有安排。”
听他如此说,娜珊才没有再挣扎,而是跟着他离开。
过了许久,门扉开了。
罗真撑着身子摇摇晃晃的走出来,一点点步入寒风中。
午门问斩,呵,午门问斩,要不是她妇人之仁,听了刑若菲的话,饶季舒衍一命,她也不至于走到如此地步。
那孩子,也许就不会出事。
说到底,是她自己的过错。
看到罗真往外走,隐在暗处的娜珊狠狠吃了一惊,萧岩拉着她走出去。
“傻丫头,放心吧,王妃会恢复过来的。”
王爷似乎总能抓住王妃的命门,也只有他的话,对王妃才会有作用。
繁华喧闹的街道上,却是廖无人烟。
她迈着步子,朝着午门走,完全是靠自己强撑着,若不是如此,只怕她现在站都站不稳。
午门已经围满了人,可谓水泄不通。
一个计时大罗盘立在刑场内,缓缓朝着午时三刻靠近。
而此刻,季舒衍一袭白色囚衣,跪在冬末的寒风中,胡茬遍布,头发披散,狼狈不堪。
那面色,一片死灰,像谁呢,像极了三哥行刑前的表情。
当时她的亲人们就这样跪在刑场中央,背后插着木牌,身着囚服,满是绝望。
两年前,她站在此地,亲眼目睹了叶家人血洒刑场,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仍然记忆犹新。风水轮流转,现在再站在这里,是看着仇人被执行死刑。
纠缠了两年的痛苦和仇恨,将在这一刻了结。
季舒衍抬头,看到了人群中的她。虽然她并不起眼,只是穿了一身简单的布衣,还戴着帽子,但他还是看清楚了。
她憔悴不堪,就那样冷冷的盯着他。
“季舒衍,我要你不得好死!”,她用口语对着他开口,然后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