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时分,营帐中的烛火还亮着。自回营后,夜听澜便将自己关在了营帐里头。既不上榻,也不安寝,就空坐着守在那具身子一旁,冷厉了一晚上的俊脸颓然又麻木。直到现在,他仍是不能接受凤吟晚已经死去的事实。明明几个时辰之前他们还一同用了晚膳,唇齿间那温软的触感,真实得仿佛就在片刻之前。她说愿意跟他回京,而明日便是回京之日。原以为处理完最后一件事,便可放松下来安心同她回京。不想……郁气凝结,一瞬逼入心脉。夜听澜身形一颤,一口鲜血顿时呕出。“王爷!”
亓玄原本是前来禀报的,却不想才到帐前便听到了这般动静,当即也顾不得更多,直接便冲了进去。玄衣墨发的映衬下,那张俊脸此刻惨白得有些骇人。而鲜血正不断从他的指缝间渗出,滴落。王爷吐血了!亓玄面上一瞬惊惧,欲上前,步伐却被那强大的寒意瞬时逼停。夜听澜抬眼,发白的唇上还沾染了一抹血色。“出去。”
尾音尚未落下,胸腔便又是一阵颤动。又是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漫上来,夜听澜身形顿时无力地向后倒去。寒意,一瞬溃散。后头的营帐里,军医正替玉屏处理着脚伤。才将袖口抖落了下去,正准备动手正骨,帐帘却被猛然破开。亓玄疯了一般冲进来,拽起他便往外去。“王爷吐血晕过去了,快去诊治!”
“什……什么?!”
在断崖底下,夜听澜冷厉无情,大开杀戒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军医闻言身子一抖,腿脚顿时直打颤。“亓……亓侍卫,小人医术浅薄,不敢随意替王爷诊治,不……不如您另换一个吧。”
他是该有多大的胆子,敢在此时去给那位杀神诊治!亓玄却是根本不听,抓起他便丢到夜听澜的榻前。“立刻给王爷诊治!若是胆敢有半分不尽心,我饶不了你!”
话落手中的剑刃便已出鞘,寒光森冷,还隐隐沾着一丝尚未褪去的血腥味。先前在崖底斩杀那群黑衣人的,正是这把剑!军医见状顿时抖如筛糠,根本顾不得自己额上滴落的冷汗,抖索着手便去给夜听澜把脉。营帐中的气氛,凝固到了极点。久不见他开口,亓玄眼底阵阵焦灼,又出言催促。“王爷现下情况如何?”
从昏厥到现在已有半个时辰之久,可王爷的脸色却仍是极为苍白。又想起那两口无故吐出来的血,他的心简直像是被揪起一般,狠狠抽痛。军医不敢隐瞒,低了低头,只得如实回答。“王爷的心脉先前便已有所损伤,伤得,似乎还不轻。”
“心脉受损本应好生休养,不宜再动内力,可今夜……”“强行运功,王爷的身体已经不适,方才怒极之下又郁气攻心,这才导致了吐血昏厥。”
暗暗瞅了一眼亓玄的脸色,他摇摇头,给出结论。“眼下,只能静养。”
亓玄又怎会不知自家王爷的心情,可这般大的事,一时半会儿,王爷又怎能轻易从悲痛中挣脱?握着剑的手暗暗一紧,他点头,“知道了,你出去吧。”
在这里的半个时辰如坐针毡,军医已经把这辈子的勇气都用完了。现下听见自己能离开了,他赶忙就提起药箱往外走,却不想,才到了门口就又被叫住。“你等等。”
军医的心,顿时就又提到了嗓子眼,“亓……亓侍卫还有何吩咐?”
想起方才自己急匆匆地去将人抓来时,他似乎正在给玉屏治脚上的伤。眉心紧了紧,又叮嘱。“你且再回去给玉屏姑娘看看。”
军医闻言明显就松了口气,“是是。”
诊脉的事,他倒也的确未曾说谎。半个时辰之后夜听澜便已醒来,只是,他脸色还是那样白。亓玄紧守在一侧,见状当即上前。“王爷。”
夜听澜眸光一瞬聚敛,仿若未曾察觉到痛意一般,当即起身。四下看去,帐中却已不见那具身子的踪影,面色顿时寒下。“王妃的尸身去了何处。”
他突然起来,这动静已经将亓玄吓了一跳,现下见他竟还要起身往帐外去,亓玄当即跪下。“属下擅自做主,命人将王妃的尸身先一步移上了马车。”
心脉上的损伤是不可逆的,王爷现下情况严重,不能再有过激之举。面对着王妃的尸身,只怕是会更加伤情。“放肆!”
伴着这声低吼,夜听澜气息又有些不稳。亓玄欲上前搀扶,却又被那寒意给震开。眼见他又要运功,亓玄心中一紧,连忙呈上一物。“王爷,宫中有密信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