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川书院。
墨澈藏于拐角，静默的看着岑依山的身影，消失在书院门前。
许久未见，墨澈如今甚至还需要隐瞒身份，而对方，却众星捧月，背后还有五皇子撑腰，五皇子而后送来的那些流水一样的礼物，像是一条广袤的银河，将他们隔开。
墨澈敛眸，突然已经记不清旧友的音容相貌。
岑寒山和岑依山有着同一张脸，可墨澈却已经想不起原本的岑寒山有多么谦卑。
同窗之时，岑寒山会散发席地坐在廊下，温着两盏小酒，向着明月举杯。
他说：“天地广袤，但你我不过蜉蝣。你何必追求那世间的黑白之道，想要改变这黎国。不如随我一样，勤勤恳恳做事，能帮就帮，帮不了，便视作无物，自己清闲。”
那时候，墨澈自己尚且有一腔报复，眼底亮着火光，年少上前，与他对饮。
“可我入朝为官，不就是为了改变这世道么。”
“我说不过你。”
“但也无妨痛饮两盏。”
墨澈举杯，同他在月色下豪饮。
他从记忆里回过神来，再看着那流水一样送进来的礼物，邪恶的想法疯狂滋生。
他当初何必有那一身抱负，何必想着只是改变这世道足矣。
如今的黎国流民失所，京城中人却视而不见，繁华之下，都是难民和百姓们的森森白骨。这样的世道，与其剜肉去疮，不如彻底……
“墨澈。”
敖平川的声音唤回他的思绪。
墨澈侧目，一眼就看见他手里的一团碎布，还有他袖袍上缺失的一块，眼皮子轻轻抽了一下：“见院长如何？”
“先替你娘子赔我衣服吧。”
敖平川信步走上前，目光也扫向了外面送来的流水一样的礼物，面色不爽。
墨澈扶额：“你们做了什么？”
“能做什么，你家娘子好大的胆子，偷听院长说话也就算了，被发现了竟还想着拉我下水，当着院长的面把我的袖子给撕破了。”
敖平川回过神来，见墨澈完全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嘴角抽搐的更厉害。
你家这位，平日里是多会惹事啊。
不过敖平川又提到：“而且，我去的时候，岑依山已经发现你娘子的身份不对。”
“怎么回事？”墨澈的眼底闪过一道寒光，眉头也紧蹙起来。
敖平川一愣。
他还是第一次见墨澈这般维护一个人。
片刻，敖平川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角：“说来也是有趣呢。你家小娘子不慎撞入岑依山的怀里，好像还被捏了脸。”
墨澈抬眸，眼底的寒意几乎要满溢而出。
……
“嘶——”
夏白安疼的倒抽了一口凉气，手里的杯盏砸在桌子上，茶水流了一地。
后颈好疼！
她疼的眼前一黑，另一只手死死抵着桌角，才勉强能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
“怎么了？”钱明书也被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来查看她的情况，却没看见夏白安的后脖颈上有什么外伤，只是脸色惨白，冷汗直冒，“到底怎么了？该死的，铁柱！”
“老大，怎么了？”
铁柱闻声而来。
钱明书看夏白安这幅样子，当即道：“去叫一顶轿子过来，送她去看大夫。”
铁柱也看见了夏白安的情况，赶紧点头往外走：“好！”
夏白安却还是勉力的从疼痛里缓过神来，反手抓住了钱明书的手：“去找墨澈。”
“可你现在……”
“去找墨澈！”
夏白安几乎是歇斯底里喊出来的。
墨澈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不然怎么会这么疼呢！
上一次这么疼，还是她对莫志谦用美人计呢。
这次，她可什么还没做呢！
夏白安疼的抬不起头来，钱明书怕她等会儿摔下去，暂时将人送到了床榻上，他一个男人也不方便在旁边伺候，只好听夏白安说的，到门外去等。
铁柱只好没再去叫轿子，而是去了百川书院找人，找到墨澈：“夏姑娘突然疼的厉害，先生您快去看看吧。”
“嗯。”
墨澈眼底闪过转瞬即逝的慌乱，他正要转身离开，背后却传来敖平川的笑：“墨澈，你也有软肋了呀。”
“管好你自己吧。”
墨澈拂袖而去。
背后，敖平川则看着他的背影，复而攥紧了手里的衣料，有些莫名的焦躁起来。
那个女的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向来是对这样的女人敬而远之。
可现在，为什么他听到夏白安出事的时候，心里这么慌乱？
敖平川最终还是没有扔掉那团碎布，向另一边走去。
而另一边。
墨澈刚踏入房中，一眼就看见了正闭着眼在床榻上蜷缩起来的夏白安，她身上还沾染着茶水，可仍无所谓的抱紧被子，努力将自己蜷缩起来，小脸惨白。
倒跟之前她昏厥前的样子一模一样。
不疑有他，墨澈当即俯身而下，先将她几乎刺入掌心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再将人翻过来。
脸侧，正有两个红色的指印。
不算明显，可足以说明敖平川没有骗自己。
岑依山！
墨澈眼底杀意浓厚，夏白安也随之闷哼了一声，难忍的从疼痛里缓过神来，看着墨澈那副肃杀的模样，心头狠狠一跳，抬手去抓他的手臂。
墨澈回过神来，反握住她的手腕，俯身而下，几乎凑到她的脸侧。
“是不是岑依山对你做了什么？他给你下毒了？”
“不……”
夏白安支支吾吾的开口，可疼的厉害，她几乎没法解释发生了什么，也没法问墨澈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墨澈还完好无损的在自己面前，将心放回到肚子里，“你陪着我。”
“我要去找大夫……”
“不要。”
夏白安咬牙挤出这两个字，索性直接抱住了墨澈的脖子，勉力的抬起身子埋进他的颈窝里，才感觉到颈后的疼痛有所减缓，她闷闷的开口，“不要你走。”
你再出去做些什么黑化的事情，我真都会被疼死。
夏白安心里如此想着。
可墨澈眼神却微暗，将所有人都遣走，和衣爬上床榻，拉下床幔，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子里。
墨澈感觉到怀里的人渐渐安静下来，脑海里又想起敖平川刚才说的话。
如今，就连外人都能看出夏白安是自己的软肋了吗？
看来，他的心思也藏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