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振幅三百的葬礼应该还有两天。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涅塞心想。 他奇怪为什么自己现在突然想起这件事。这会儿他在中心地穴之中,但不是他找到维里·肖的那个大墓地的中心地穴。他在另一片墓地的内穴,远古时代由杰出灵体帮助建设的最初的几个大墓地之一。 或许是最初,最古老,也最大的一个。 算了。没必要自欺欺人。没有“或许”。这里就是最初,最古老,最大的那片墓地。涅塞对自己说。有充分的证据。比如刚刚出现,又找了借口缓慢离开的那位墓地领主,和以查因特曾经描述过的某位墓地领主的样子完全一致。 伸肠·衬。也是第一位成功从普通僵尸转化为通灵师的不死生物领导者。也就是有史以来第一位正经的墓地领主——反正从那个年代活到现在的也只有他这家伙了。他怎么说都行。 也就是说,这里是最大的大墓地。是一片“大大墓地”。如果不是身在其中的话,难免会觉得还挺好笑的。 所以不好笑。 涅塞的目光跟随着一只脊背上冒出一列指甲的骨架老鼠。他来的时候它就在这儿疯狂地转着圈,这会儿几乎要转出火星。他直直地站在杀生域的地底最深处的角落,把头靠在那道缝上,垂着眼。头上的土层中有无数亡灵在来回蠕动,每隔几米就有一种远古灵体在千万年前设下的机关——别说是入侵者了,连这些慢吞吞的家伙自己都不可能知道怎么安全的快速通过它们。 不过涅塞知道,而且能通过,重要的是他自己也明白。如果他刚才没有被伸肠·衬拐走,关在这他妈的鬼地牢里的话,这件事是值得自鸣得意一番的。“我早就告诉过你了。莫非这超出了我们所讲的知识点吗?”
现在的情况如果被以查因特知道,他会这么说。和颜悦色,但听起来加倍难受。 恶魔公爵确实用他书房那些厚厚的笔记中告诉过他关于这些杀生域的基础知识,和在其行走所需要的要素。只是自己着急大意,抱着那么一点点的侥幸心理,倏忽了。 这是最不可原谅的地方,这件事完全是他自己的错。他要责怪也只能责怪自己。 他为什么这么着急,这么大意呢? 墙上有个圆形。骨架老鼠跑到圆形的凹痕里,顺着跑了一阵,终于找到一个只有自己身子一半大的洞,一头扎了进去。它使劲扑腾,把一边脚掌瞪得“嘎嘣”折断。只剩骨架的老鼠不知道疼痛,继续没命的向那个洞里钻。 “嘎嘣”“嘎嘣”的细微碎裂声乱响。和老鼠不一样的是,涅塞没有到处在这片地牢中寻找缝隙,没头苍蝇一样向某个注定是死路的缝隙里钻行。但他觉得自己还是和它一样。 老鼠突然发出一声终结般的响亮爆裂声。被挤扁了。圆形的中心像活板门一样被平移到一边,把老鼠的残骸扫到地板上。墙上露出一个暮气沉沉的洞口,和地牢内部在难闻方面各有特色的气息涌了进来,形成一波难闻的交换。涅塞没有趁这个洞口的打开的时机试图溜走。 他不能再着急,再大意了。 一条满是锈污,看不清原本颜色的腿——叫它腿的唯一原因仅仅是因为它负责和地面的接触——迈了进来。伸肠·衬挪进来总共花了大概五分钟时间,真比五百年还漫长。涅塞盯着这坨肮脏的玩意缓慢蠕动,遏制着内心的冲动。 他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冲动呢? “啊。不好意思。”
伸肠·衬总算把自己搬到了地牢内,开口了。“我刚才忘记拿东西了。”
墓地领主发出憨憨的笑声,嘴角一边不断滴落肥料一样稀沥沥的半固体。 他扬了扬一只粗壮的“手臂”,露出前端镶嵌的某样事物——它被排泄物一样的东西包裹着,连原本的颜色和形状都看不清楚了。“所以我回去取了。久等了。这位先生。”
伸肠·衬弓下腰,把差不多二三十条肠子拍在地上,“我现在就——” “别说了。放我走。死肉。”
涅塞说。 “啊。”
墓地领主一顿,很快温和地笑了,“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我们这里可不常有新客人哩。”
他把那团东西举过头顶,“亲爱的客人,我要好好的欢迎你……” “我下次再来做客。死肉。”
涅塞打断伸肠·衬,让自己的语气尽可能强硬。他盯着伸肠·衬背后散发着恶臭的洞口——墓地领主进来时好像忘记了关门,用作堵口的圆形腐土还靠在墙的一侧。而这家伙的动作如此之慢,好像他只要纵深一跃,从那洞口闯出去,就能轻而易举的逃离这儿。 冲动,急躁。 涅塞咬紧牙关,似乎听见以查因特的话在脑海中响起: “多撒谎,多巧妙的回避问题。多强调对方处于死亡状态。这是和亡灵生物沟通的秘诀——如果你想沟通的话。他们理解不了这些,就会被你牵着走。但有一点要严加注意,当面对通灵师——也就是墓地领主的时候,绝不能去执行那些看似很有诱惑力的行动。他们受到远古灵体的改造,不需要主动灌注精神就能在身边创造出各种误导环境。你应当已经在书上看到过了,这是他们保护大墓地和自己子民的核心手段。别不小心中了这样的陷阱。”
“中了陷阱会怎样?”
他记得自己问。 “会显得你很笨。”
他想起这句话,仿佛能听到恶魔的轻笑声。 不管怎么说,他已经中了一个陷阱。被关在了这儿。涅塞盯着那洞口和伸肠·衬之间巨大的裂缝。他很笨。不是显得。他必须承认一点,即使以查因特最近令他难以理解,他还是想听他的话。面对这第二个陷阱,他绝对不会再着急上钩。要引领节奏—— 他为什么不直接…… “死肉。”
涅塞叫道,“把你手里的东西放下,咱们就聊会儿天吧。我对你们那杀手组织的事很感兴趣。”
“真的?”
那一团粪便一样的家伙抖动起来,似乎感到受宠若惊,“你想和我聊天吗?我可爱的稀有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