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团又要搬迁了,来到这个戏院已演了十天戏了,近两天看戏的人减少了。时季已到了正月尾,气温一天天暖和起来。因这年春立得早,头年腊月就立了春的,澧洲平原上早动了春意。桃树、李树等枝头上发了新的嫩芽。乡村里,田野间的油菜花儿盛开的金灿灿的;有些田里是绿肥草,绿茸茸碧嫩嫩的,点缀开着浅蓝色的小花。池塘边的杨柳树也发了米粒大小的嫩芽。剧团新迁到了又是一个村级戏院,这里是平原与丘陵交界的地方,有小河儿也有小山。戏院的后面有一片树林。有各种树木,景色很好。剧团每到新的地方第一天晚上看戏的人好多,自不必说。第二天早上,剧团还没开早饭,春水早起床了,便独自散步到戏院后面的那片树林,吸收新鲜空气。此时是早上的七点半钟,东方的天上,朝阳早就从稀薄的云里露出他温暖的脸,嫩寒在晨曦的光里慢慢在驱散。春水走进树林,忽然发现有个丫头在树林里,她正手里拿着小圆镜儿照自己的脸,一面用另一只手整理刚梳好的头发。春水看清是吴妍萍,他索性走上前去,故意问:“吴妹子,你在看什么?”
妍萍转脸看是春水,笑道:“我在看对象呀。”
“看对象?”
春水观看周围又没其他人。问道:“你的对象在哪里呀?”
妍萍笑着将手上小圆镜转过来,正照着春水的脸,笑道:“你看,这不是对像吗?”
春水这才恍悟,笑出声道:“噢,果然是对像,不错。”
他心里暗暗称赞,这丫头真有趣,真聪明,会比喻,人照镜子,看镜子里的自己,果然是对像,双关语,就是对象。又想,我顺便戏她一句,说道:“这镜子里是我呀,我是你的对象吗?”
妍萍突然明白,她赶忙收了小圆镜,她红了脸,笑道:“你想得美。”
她突然跑过来,抡起粉拳在春水的后腰擂了几下,笑嗔道:“人人都说你是个斯文人,没想到你也这么坏。”
“啊哈,打是喜欢骂是爱哟。”
一个女人的声气说。春水二人都吃了一惊,转头看时,原来是才哥和李姐。这李姐,是才哥最近谈的女朋友。李姐是十天前刘导演介绍招进剧团的,她年纪二十二岁,和才哥是同龄人。她长得很漂亮,但李姐是招进来帮厨房做饭的。听说,李姐曾经跟刘导演只学过一个月戏,当时李姐进他们剧团,她之前的男朋友不同意的,她男朋友是个木匠,怕李姐进剧团唱戏后,花心不要他了,因此,男朋友便央求丈母娘把李姐喊回去,结果李姐进剧团只一个月就回去了。十天前,刘导演看到李姐,问她来不来唱戏?李姐说,我当初才学一个月戏,唱戏不好,文化又不高,我不想唱戏,你们剧团要不要弄饭的?我帮你们剧团去弄饭好不好?刘导演早就知道李姐的饭菜弄得好吃。现在剧团人多了,厨房只有李师傅一个人做饭很忙,李师傅上次要求赵团长厨房加人的,赵团长答应找个做饭的帮手。于是,刘导演便同李姐说,那要得,你到我们剧团来帮忙做饭,需要你。李姐二十二岁了,到了法定适婚年龄,但因爱情不顺,去年腊月和之前做木匠的男朋友分手了,他们定亲两年,因性格不合,还是分手了。她心里有了伤痕,进剧团后才哥对她很关心,才不到十天,两人便开始谈恋爱了。听到李姐说话,妍萍满脸通红。春水赶忙对才哥和李姐招呼,“哦,是才哥和李姐呀。”
“是呀,是我们啦,我是来喊你们去吃早饭的,我刚在女宿舍喊人吃饭,没看到吴妹,听周四妹说,吴妹可能在戏院后面树林里。才哥也说春水到戏院后面树林里吸收新鲜空气去了。我们才来的。没想到遇见你们约会,打扰你们了,我们真不好意思。”
李姐说。妍萍更加好害羞,春水不知说什么好?本来不是约会,是在树林里和妍萍偶遇。忽然吴志军跑来了,他对李姐说:“李姐,李师傅喊你,要开饭了,要你帮我们打菜去。”
于是,几个人一起去吃早饭。吃完了早饭,四姐看到春水说:“春水,我们好久没唱歌了,今天我们唱一会儿歌好吗?”
小欣妹也说:“春水哥,你的月琴越弹越好听了,我总是还弹不好,你教我一下嘛。”
四姐又说:“春水,月琴就在我们女宿舍,到我们女宿舍去,你弹琴,我唱歌好吗?”
春水答应了,于是和四姐等一起往女宿舍去。春水抱着月琴,调弄一下琴弦,四姐说:“春水,就唱那首新歌《妈妈的吻》。”
春水将月琴弹了过门,四姐开始唱,唱了第一句,妍萍也跟着唱起来。春水边弹边听,妍萍的歌也唱得那么好听。“在哪遥远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有我那亲爱的妈妈,已白发鬓鬓,过去的事情难忘怀,难忘怀,妈妈曾给我多少吻,多少吻……”一曲毕,春水说:“吴妹子的歌也唱得好听呀。”
妍萍微笑道:“我哪里比得上四姐?四姐唱歌真好听。”
晚上下戏了,洗沐完毕,春水和才哥躺在床上说知己话,才哥说:“春水,我本来想做个媒的,想把吴丫头说给你的,吴丫头和李姐一直关系好。我没想到,你和吴丫头自个儿已经搞到一起去了。”
“没有,才哥,我没有和吴丫头搞到一起去。”
春水说。“那今天早上,你们不是在约会吗?”
“不是约会,是偶遇。”
春水于是将早上的来龙去脉细说了。“是这样啊,不是约会呀?”
才哥又笑道:“那你到底喜不喜欢吴丫头?”
春水叹道:“光我喜欢她有什么用?她又不会喜欢我。”
“那也未必,她好像也喜欢你。好吧,我明日去试探她一下。”
才哥说。农历二月转初了,几场春雨之后,又放新晴。抬头见春阳,和煦明媚。湘北大地上,春意渐浓,轻柔的春风吹着,桃树、李树已经开始绽露出小花蕾。落叶乔木等也都发了新嫩芽;路边上,到处都有蒲公英等野草萌发的嫩芽。这天上午,春水独自在戏院附近的小路上慢步,遇到小欣妹,她招呼道:“春水哥,你一个人啦?吴姐呢?”
“吴姐?吴妍萍啦?我怎么知道她?”
春水道。“哎呀,你还不知道她?你明明和吴姐在谈恋爱啊?谁不知道?”
小欣妹说。“没有,我没有和她谈恋爱啊?谁说的?”
春水说。“还说没有?”
小欣妹笑道:“那天早上,你和吴姐约会,才哥和李姐,还有吴志军他们都看到了啊。”
“那不是约会,是偶遇。”
春水辩道。“还说不是?吴姐自己都承认了,昨天我问吴姐,吴姐笑着说:我是和春水在谈恋爱啊,怎么的?”
小欣妹又说。春水为之一怔,心儿在跳动,但立即又说:“你吴姐喜欢开玩笑的,你也晓得她。”
“她不会随便开这样的玩笑,何况我们都看得出来,吴姐喜欢你。”
“别乱说,当心吴姐拧你的嘴巴。”
“你看,吴姐来了。”
小欣妹朝一个方向笑着努了努嘴。春水转头看,果然见那边路口是妍萍和四姐正笑着往这边走来,近了时,四姐笑道:“春水,吴妹子正到处找你,吴妹子想跟你学弹月琴。”
春水看妍萍,她正笑盈盈的看着他,妍萍笑道:“春水,你教我弹月琴好啵?”
四姐又说:“走,春水,跟我们去玩,月琴在我们女宿舍。”
春水于是跟着四姐和妍萍去女宿舍,到了女宿舍,看到妍雪在折衣服。蒋翠桃和几个新来的女演员在说笑。刘碧云正抱着月琴弹得嘣咚响,看春水来了,刘碧云马上笑着将月琴递给春水,说:“春水哥,你来了,你把《妈妈的吻》帮再弹一遍,我听一遍,我总是还弹不好听。”
春水接过月琴,把《妈妈的吻》弹了一遍。四姐夸道:“春水弹月琴真的太好听了,碧云还不熟练。”
刘碧云又笑着对吴妍萍说:“吴妹,你不是要学月琴吗?师傅来了。我也是跟春水哥学的。”
春水于是将月琴递给妍萍,妍萍接过月琴,春水开始教她指法。妍萍的纤手将月琴拨弹得嘣咚响。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厨房要开始忙中饭了,李姐在择菜,才哥也在帮忙择菜,李师傅去买盐去了。忽然妍萍来到了厨房,她提着热水瓶,她对李姐说:“李姐,有开水没有?四姐,沈姐,蒋姐她们都说嘴巴渴了,说厨房开水烧开没有?我是来看一下的。”
“快开了的,在锅里烧了一会儿了,吴妹,你去看锅里开水滚了没有?我去拿我的执水瓶去。”
李姐站身去拿自己的热水瓶。妍萍走近锅边看到,锅里的开水果然滚沸了。李姐提热水瓶来了,李姐先帮妍萍灌热水瓶,灌好了后,妍萍把热水瓶盖好。李姐然后灌自己的热水瓶。妍萍正要走,在择菜的才哥忽然喊她,“吴妹子,我有话问你。”
妍萍笑着走到才哥身边,笑问:“才哥,你有什么话问我?”
李姐放好了热水瓶又来择菜。才哥说:“吴妹子,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好不好?”
妍萍笑道:“才哥,你给我介绍谁呀?是春水吗?”
才哥笑道:“是呀,我是给你介绍春水,你怎么知道我要给你介绍春水?”
“我猜的。”
妍萍笑道。李姐马上夸道:“春水啊,剧团的男儿他最忠厚,最有才气。”
才哥说:“春水是我兄弟,我最了解他,他的人品没得说,他的家里条件也很好,他的爸爸妈妈也都是忠厚善良的人。”
妍萍轻声问:“才哥,春水不是和沈姐吗?”
“不是,以前别人笑话过他们俩,妍雪家里早谈了男朋友,她和春水是不可能的。”
才哥说。“我是听别人说的,说春水喜欢沈姐,沈姐也喜欢春水。”
妍萍说。李姐说:“才哥刚才说了,妍雪家里谈了男朋友,他们不可能了。我听周四妹说,春水和妍雪没有缘分。”
李姐又说:“吴妹,你和春水真的好般配哟,都长得好漂亮的。你们郎才女貌。”
才哥说:“春水现在喜欢你,他同我说的。”
妍萍突然笑道:“春水如果真的喜欢我,那就谈呗。”
妍萍提着热水瓶笑着走了。才哥同李姐笑道:“妍萍这丫头,好有味道,好开朗活泼。”
晚上,才哥把白天和妍萍的对话同春水说了,春水听了很高兴。桃花儿逐渐绽放了,戏院的前面是一片人家,有桃树的地方,桃花儿正满树绽放出粉红艳艳的花朵。非常艳丽好看。剧团又准备搬迁,这天下午,王副团长从外面接洽业务回来,在厨房的租屋大门前的晒场上,太阳底下,坐着向赵团长和刘导演汇报,有些演员也在。王副团长说:“明天,我们搬迁到离这里十几里路的那个叫桃花村的地方去,我已经接洽好了。那个戏院条件很好,比这里好得多,戏院修得很气派,有专门的宿舍和厨房,不用租私人的房子。听说那个村的人也都很爱看戏。那个村子好大,比一般的村子两个大,听说有二十多个生产队。有两千多人口。那地方也很繁华,有市场,有国营供销社,有小学和中学;有场期,每逢五天一场。那里的风景也很好,山青水秀,戏院的后面和东侧边是一片桃树林,现在正是桃树开花的季节,那桃树都好大,那桃花儿开得真的好看。那地方好,我保准这去生意一定很好。”
刘导演说:“你果然会找,今早上我就准备要你去桃花村的,你跑得太快了,我没来得急跟你说。你结果还是去了那里,正合了我的意思。说起那桃花村我太熟悉了,我有亲戚,我姑妈就嫁在桃花村,我小时候经常去桃花村的。那里的人爱看戏我晓得,前年我在吴妍萍那个剧团当师傅,去到桃花村唱过十天戏。”
刘导演又转对站在那树下听的吴妍萍说:“吴丫头,你还记得桃花村吧?我们在那里唱过戏的?”
妍萍说:“我记得呀,桃花村,那里是好呀,很好玩的。那里有好大一片桃树林,但当时我们去的时候是秋季,没看到桃花。”
刘导演又说:“说起那片桃树林是有历史的,之所以叫桃花村,就是根据那片桃林起的名。其实那片桃林以前是整座山,那山海拔不高,据说海拔才一百二十米,但面积有好几百亩。山后面有一座水库。那山过去是地主家的果园,以前,那地主还栽过其他果树,不过,还是以桃树最多。解放后,那果园归了公家,再成立大队,那里就取名叫桃花大队,后来改村后叫桃花村。”
“原来,这就是桃花村的来历呀?”
春水笑道。刘导演说:“那座山本来在解放前就叫桃花山。以前,那果园又被人民公社征收过,归人民公社管的时候,那果园是鼎盛时期,公社有专人培管,把过去很老的桃树都毁了重栽,栽优良品种。其他果树也一样,重新栽的一行一行的很整齐。经常锄草施肥,打药治虫。那时候我是年轻人,去我姑妈家就经过那果园,碰到春季时候,那果园真的好景致,风景十分迷人。本来桃花村山青水秀,要是后来不毁那果园,可以开发风景区。”
春水听得入神,插言道:“那怎么又毁了呢?”
刘导演说:“后起的干部,说那些果树不赚钱,没用,就陆陆续续大半都毁了,然后大部分地方改栽了柑橘树。只留下现在那一小片桃林没有毁。听说现在乡办企业准备在桃花村办一个桃子罐头厂,还是准备栽很多桃树,栽优良品种。”
春水说:“我想,当初要是不毁那果园,真的可以开发成风景旅游区啊。”
刘导演又说:“那里的风水好,从前,那里的市场比现在还要繁华些。听说古代出过进士,出过五品京官的,后来出个大地主,姓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