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饭熟了,文哲之吩咐春水喊剧团朋友吃饭,春水于是招呼大家吃饭去,到了厨房,但见一桌丰盛的宴席。入席,文哲之请男演员喝酒,并倒酒,周昌文和吴志军都推说不喝酒,唯柳明喝酒。柳明笑着说:“他们是台上唱角色的演员,是不能喝酒的,怕喝坏了嗓子。”
于是,文哲之便和柳明对饮。文哲之一面请大家吃菜。饭毕,大家重新到火坑屋来坐,热热闹闹,谈笑风生。春水提了二胡过来叫柳明拉。文哲之指着周四姐笑道:“这个妹子唱戏最好听,我最喜欢听。”
柳明笑道:“叔叔,你喜欢听她唱戏,我现在拉琴,要她唱戏你听。”
“很好啊。”
文哲之说。于是,柳明二胡拉了过门,四姐启开嗓子唱了起来。春水也拿过月琴来伴奏。春水弹月琴是根据二胡的指法自学的,虽然不规范,但琴弦调准了,也能伴奏。四姐唱了一板后,周昌文也唱一板。男演员中,周昌文的嗓子是最好的。吴志军笑着用手轻轻打着拍子。文哲之和小梅听得很高兴。忽然有人敲春水家的大门,小梅起身去开门,只见二叔、二婶,还有邻里好些人一下涌了进来,都笑着来瞧热闹。小梅赶急搬椅子来叫大家坐。大门关了没闩,一会儿,三叔也推门进来了,文英赶急搬了椅子要三叔坐。四姐和周昌文又对唱一段,在坐的都夸赞唱得好听。四姐又要沈妍雪唱,沈妍雪羞笑着,她启开嗓子唱了一段悦调;然后,蒋翠桃又唱了一段阴调;刘碧云也唱了一段正宫调;小欣妹更有味,她又唱一段丑角腔,又念一段丑角的搕子。引得大家哄堂大笑。四姐笑道:“小欣妹是什么时候学的丑角腔?真是笑死人,一个小丫头学丑角腔。”
蒋翠桃说:“她早就开始自学丑角腔了,她说丑角腔好听。”
唱了一会戏,大家稍停,忽听四姐说:“柳明,你今日在台上吹笛子的那个调子好听,那《花纸伞》应该是今年流行的一首歌吧?我还不太会唱,你教我们唱嘛。”
柳明于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片,递给四姐,说:“这是我手抄的那首歌谱,你照着唱吧。”
四姐接过歌谱,四姐会识谱,她照着小声学唱几遍。之前她听别人的录音机里唱过,她边听边学过,现在有歌谱,几遍就学得更熟了。她就说:“春水,上次好像你用二胡学拉过这《花纸伞》呀?”
春水说:“是的,是上次在那个村戏院唱戏时候,那村的广播员和我关系搞好了,他给我的《花纸伞》歌谱,我学拉了二胡。后来碧云要歌谱,我又把歌谱给碧云了。”
四姐又问刘碧云,“碧云妹妹,我好像听你用月琴学弹过《花纸伞》呀?学会没?”
“会一点点了。是春水哥教我学的月琴。”
刘碧云笑道。四姐说:“那好,这样,春水拉二胡,柳明吹笛子,碧云妹弹月琴,我来唱,我们来个吹、拉、弹、唱,好不好?”
于是,柳明的笛子和春水对了二胡弦,刘碧云又对了月琴弦,便开始合凑过门,然后,四姐开始唱:“细雨蒙蒙落江面,船头撑开花纸伞,如似彩云从天降,美似荷花静似睡莲。啊,花纸伞啊花纸伞,多么美丽多么鲜艳,狂风中为我遮风挡雨,苦难中和我共度饥寒。……”一曲毕,在坐都夸赞唱得好听。少歇,三叔说:“春水,你们今天在台上唱的那段黄梅戏也真好听。”
春水于是拉那段黄梅戏《女驸马》选段,实际歌名是《谁料皇榜中状元》。柳明笛子也伴奏。刘碧云的月琴还弹不好这个调。四姐开始唱:“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哇,好新鲜哪。……”唱完了,三叔笑夸道:“唱得真好听!跟戏曲片电影里一样好听。”
春水的二胡又随兴拉了一段《良宵》,四姐赞道:“春水的二胡又有很大的进步。”
大家尽情欢乐,吹拉弹唱,到了晚上十一点钟时候,才都歇了弹唱,改为说笑闲谈。二叔和二婶,还有三叔以及左右邻居的人也都散去了。文英给客人打水洗了手脸。周昌文和吴志军说要回剧团睡去,反正又不远,因怕春水家床不够。蒋翠桃说:“你们男的回剧团去,我怕路上冷,我不回去,女的,三个人睡一床。”
小梅笑道:“有床睡,我三个女儿,都安排到二叔家里去睡了。”
次日早饭时候,果然赵团长来了春水家,周昌文和吴志军也来了。文哲之分外热情招待,饭间,文哲之和赵团长,还有柳明举杯畅饮。文哲之又对赵团长说些出门在外多照顾春水的客套话。吃完早饭后,大家一起回剧团去。剧团在镇影剧院唱了十天戏,又下到本镇其他村级戏院唱了几天戏,这天早上,剧团吃过早饭后,天下起雪来了,赵团长开会说:“现在已经到了腊月十八了,反正在下雪了,也没人来看戏,干脆提早放假算了,等下散会后发工资,发了工资就放假。男演员等下赶快下幕装箱,然后装车,把道具拉回镇影剧院锁好。要快点,怕等下路上雪下厚了,车不好走。过年之后,正月初四剧团聚合,正月初四上午九点钟前赶到镇影剧院开会。到时候再决定剧团往哪里去,我想剧团明年正月往澧北去。”
放假了,演员们领了工资。男演员下幕装箱装车完毕,道具拉回了镇影剧院,下了车,道具搬进影剧院内,锁好后。演员们都高高兴兴各自回家去。春水回到家里,当天晚上,家里很热闹,在做年粑粑。因文哲之爱热闹,早两年就请木匠打了一套年粑粑甑,当地乡里风俗,每年腊月中旬,过了腊月十五后,家家都开始做年粑粑,用糯米加大米混了,用水泡,然后用石磨磨成米浆,待干硬后,再在甑里蒸熟,然后把熟米桨块倒入石磓里几个人用木棒杵,杵好后,再弄到摆放好的厚木板上开始做圆圆白白的年粑粑。一般全组里的每家每户都集中到有甑的农户家里一起做年粑粑,往往几天几夜轮流不停,全组里的人都相互帮忙,有些人几天几夜都没上床。甑锅下面的灶里不熄火,直到全组里家家户户做完为止。好热闹的,间歇时间可以打牌,说笑话。春水家里好热闹,组里的乡里乡亲都到他家里来做年粑粑。大家都干得热火朝天,做完一甑,然后是间歇时候,可以打扑克牌玩,下一甑要四十分钟左右才能蒸熟。春水家的厨房、堂屋里到处摆放的门板上,竹帘上都是做好的圆圆白白的年粑粑。农村里这时候,快过年的气氛好浓。这场雪下得不大,第二天,天上没下雪了,路上的雪才一寸厚。第三天,天气晴了,太阳一出来,路上的雪溶化得好快。很快到了腊月二十四过小年,这几天都是晴天,泥土路面上早就干爽好走了。只有山上的荫蔽处偶尔可看到未溶化完的积雪。这天是镇上的集日,年底的集日场期是分外热闹的,集场上好多人,水泄不通。乡里的人都忙着在集场上打年货。春水帮着父母在集场上打年货,大包小包的提着。年货打好了,回家的路上,文哲之用鸡公车推着年货。春水空着手走路。到了一个上坡,看到一个年过花甲的中老年人拉着板车,板车上有几袋货物,好像是刚从镇上打米机打回来的年米,还有几包年货。那人吃力的拉着板车上坡,一个年约十岁的小孩帮着在板车后面推,都很吃力。文哲之看到对春水嗔道:“你这孩子灵活点嘛,赶快去帮人家推一下板车啊!”
春水这才连忙去帮忙推板车,车轮加快了,推上了坡。那老人非常感激,夸春水道:“这青年男儿好活便,感谢你!”
春水客套说不用谢。那老人拉板车走了。文哲之教诲春水道:“做人就要帮人家多做好事,行善积德,必有好报。年轻人要学雷锋嘛。”
文哲之是个喜欢做好事的人,在当地村里都有好评。他又唠叨说:“看见老人拿不起的东西要帮着拿,看见路上有不平的地方要铲一下。公路上有大石块要捡一下。看见上坡拉车吃力的要主动帮忙推一下。……”大年三十到了,早上吃过团年饭,春水帮着家里搞卫生,上午抹完门窗,下午又帮着父亲贴大门春联,挂灯笼,堂屋里贴画儿。小梅在厨房里忙,文英三姐妹也都帮着家里搞卫生,洗碗抹桌等;文哲之裁了一半大红纸用毛笔写了一张:天地君亲师位;还写了小对联:宗功常佑子孙贤,祖德永扶家业盛;大门春联是买的。文哲之喜欢在家里墙上贴毛**像,还贴十大元帅像。傍晚,家里搞卫生、张贴全完毕,焕然一新。文哲之和春水从屋后面柴房处抬了一个大树蔸进火坑屋里来。这树蔸是文哲之春上挖的,经过了夏季三伏天,现在枯干了。文哲之说:“乡里人过年都有讲究,古人说:大年三十的火,正月十五的灯。都要旺旺的,图个新年吉利。”
父子俩将大树蔸放到火坑上,小梅早在火坑里放了易燃的枯树枝把和细软的干柴草。文哲之边点燃火,边又说:“三十晚上的树蔸要大,要枯干,一般要经过六月;晚上要能燃一个通宵,大年初一早上还有火。古人过年都不怕困,晚上守岁也要守通宵,有旺旺的火陪着,那才像过年。”
除夕之夜,春水洗浴完毕,在自己的房间里,照例换上过年的新衣,对着镜子瞧一下,觉得容光焕发,心里畅朗。忽然,他又想起了妍雪,而且愈想愈思念,妍雪,此时过年,你在怎样过?……妍雪,我正在想你。……他从抽屉里拿出剧团全体演员的合影照,痴痴的望着那中间一点美丽动人的妍雪,他情不自禁,将相片上妍雪的地方贴到自己的嘴上去了。文英进房来喊哥哥,春水赶忙将相片藏起。文英笑问:“哥,你看,我这新衣好看不?”
春水看到文英那件红色的新棉衣,说:“真的好看。”
文琼也进房来了,说:“哥,妈妈在喊吃荠米。爸爸要你把二胡拿到火坑边去。”
“好的。”
春水答道,他果真把二胡拿到火坑边去。小梅早端来了荠米,她又去房里用小胶盘儿端来了好多吃的,瓜子,花生,芝麻糖等;文哲之给孩子们发压岁钱,先给春水发二十元,春水说:“爸,我们剧团发了工资,我不要你的压岁钱。”
文哲之于是不给春水发钱,他给文英、文琼、文霞各发十元钱。文哲之问:“春水,人家镇政府城建站的工作人员,我听说他们每月工资是四、五十块钱。你们剧团工资多少钱一个月?”
春水说:“我们剧团,我上个月的工资是三十块钱。”
文哲之说:“我上次听赵团长说,剧团要生意好,工资才高。”
文哲之又说:“我家里什么时候能买得起电视机?张书记说,他明年买电视机的。”
春水说:“目前农村里,可能只有百分之五的家庭有电视机。”
文哲之说:“今晚上我们照例开家庭文艺晚会,春水拉二胡,三个丫头轮流唱歌,我打拍子。”
文英说:“哥,我唱一首《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春水二胡便拉那首歌,文英开始唱:“年轻的朋友们,我们来相会,荡起小船儿,南风轻轻吹。花儿香,鸟儿鸣,春光惹人醉。……”接着文琼唱《在希望的田野上》;文霞唱《我们的祖国是花园》。孩子们唱着歌,文哲之打着拍子,一家人的年过得好开心。半夜十二点钟过了,外面偶尔听到鞭炮声,文哲之说:“出行的时辰实际还没到,我看过书的,凌晨两点钟才是出行的正确时间,我不急。”
外面的鞭炮声渐渐响得密些了,文哲之看了看手表,已到凌晨一点多钟了,他才开始行动。文哲之从房里搬出一饼万字头的大鞭炮,春水抱出两组闪光春雷,准备出行了。文哲之先点燃了两支大红烛,插在外面晒坪外端处。然后把万字头的鞭炮在晒坪外端散开,春水把闪光春雷放在鞭炮近处。大门顶上的路灯,微弱的光照着晒坪。此时,四面八方的鞭炮声渐渐的愈响得热闹了,霎时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轰隆震天的花炮声响彻云霄。四面八方的半空里电光闪闪。文哲之把鞭炮点燃了,同时,春水点燃了闪光春雷,立刻,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与闪光春雷的轰鸣声,和着四面八方鞭炮声产生交响;震天动地,整个天空真如万雷滚滚,电闪雷鸣,山崩地摇,邻里的孩子们在欢叫。鞭炮声响完后,文哲之叫了孩子们都到晒坪前端站着,向东南天空拱手做了两个揖,然后一家人才进屋去。次日天明,是大年初一,文哲之带着子女先到祖坟去拜年,然后再给族里的长辈拜年。正月初二,春水随父母到舅舅家拜年去。到了正月初四,剧团要集合了,春水离镇上近,吃了早饭后,便往镇影剧院去。上午九点钟时候,全部演员都到齐了,赵团长的儿子赵健也来了。大家在镇影剧院开会,赵团长说:“等下散会后,男演员赶快把道具装车,吃完中饭,剧团就出发,往澧北去。”
上午十一点钟,剧团吃了早中饭,准备出发了,一辆大东风牌货车装好了道具。还一辆小四轮货车装棉被和行李,演员们都坐在行李上,二辆车往澧北方向开去。车一直往东北方向行驶,走的是国道,约一个小时后,车开到了澧水河畔,车停下排队等渡。只见澧水河里,几艘大轮船正匆匆来回摆渡。这等渡的码头处显得很热闹,等渡的车排好长的队。两边都有卖小吃的小商贩,有卖花生、瓜子的老太婆和妇女们;有卖削了皮断成一截一截的甘蔗的小女孩;还有卖茶叶蛋的穿着长大衣戴着棉帽的老大爷;……喧喧嚷嚷,热闹如集市,料峭的春寒也不顾。载演员和行李的车没有车蓬,演员们坐着行李包,靠着棉被看四周的风景。春水和几个闲话:“哎呀,这澧水河要是修座大桥就好了,免得等渡这么麻烦。”
刘导演说:“修哩,修哩,国家正在计划呢,预计明年就要动工了。”
正说话间,车启动了,慢慢在往前移动,终于,轮到剧团的车过渡了。车往大轮船上爬过去,停好了。大轮船一次可载四辆车。船开动了,离开了河岸,往河中心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