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坂正雄和小林活男他们在老太爷和村里长者们的陪同下,在村子里四处巡视着。走到村子中央的空地上,小林活男发现地上有许多练习过刺杀的稻草捆和明显被大刀砍过的木桩,看到这些小林活男和小坂正雄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时村里的智力残疾带着一群孩子,扛着木棍模仿士兵们的操练大摇大摆地从村子里走了过去,看到小林活男等几个日本军官笑嘻嘻地冲着他们敬了个军礼。小坂正雄铁青着脸想要发作,小林活男示意他暂时先不要发作,然后举止优雅地回了一个军礼,智力残疾笑嘻嘻的领着一群孩子们跑开了。藤田用他并不好的中文问道“老先生,刚才那群孩子前面的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一位老者回答道“刚才那是我们村里有庆家的,有庆从小喜欢舞枪弄棒,整天打猎杀生,造了孽,死得早,留下这孤儿寡母。管生这孩子还是个傻的,他娘背着人不知道哭了多少回了,眼睛也快哭瞎了……”藤田看看小林活男故意说“小林君,之前佛家有云: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说到底还是一个因果,前人造孽报应在后世,这个孩子的父亲不过是经常打猎便落下这样的果,真是担心惠子师姐肚子那未出生的孩子呢!”
“藤田君,我记得你之前上的是教会学校。”
小林活男虽然是笑着说的,但眼里是不加掩饰的阴冷。藤田看了一眼小林活男意有所指地回答道“小林君,我觉得做人还是多做些善事,免得祸及后人。”
说完他便敬了个军礼后离开了。唐老太爷问询道“那位长官是怎么了?可是我们有招待不周之处?”
小林活男笑着说“没事,他还有军务在身。”
惠子慵懒的靠在一棵树下小憩,迷迷糊糊中她看见不远处的树下蹲着一个小姑娘四五岁的样子穿着洁白的洋纱裙和黑色锃亮的皮鞋,惠子站起身看了看四周没有见其他人,惠子有些奇怪人都去哪里了,那个小姑娘似乎感觉到了惠子,她站起身指着一个方向,她顺着小姑娘指着的方向看去却不知何时那里出现了一个村庄,那个村子看着和当初的唐家庄一模一样,惠子想开口询问那个小姑娘那是哪里,可是小姑娘却突然到了惠子跟前趁着她没有丝毫防备猛地推了她一把。等惠子再睁眼的时候发现刚才原来是自己的一场梦,可她的心里却感觉乱糟糟的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惠子心事重重的站起身朝着老班长他们那边走去,正看见几个战士从林子里走出来抬着一头野猪,惠子看见野猪脑海中闪现出日军虐杀战俘和平民的场景,她扶着一旁的树干忍不住捂着胸口狂吐了起来,林参谋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拿出水壶递给她问道“你没事吧?”
惠子摇了摇头,接过水壶喝水。黄昏的天空如同被火烧过一般,半边天都是红彤彤的,藤田正在帐篷里面在地图上圈圈画画的标注着就听见一阵喧哗还带着小孩子的哭声,他心中顿感不好,赶紧跑出帐篷等到他顺着声音来到村外的临时马厩旁就看见小坂正雄将一个孩子踹倒在地上,然后脚踩在孩子的身上,他抽出军刀就要劈向这个孩子,藤田走过来说道“小坂君,你要干什么?”
小坂正雄连看都不想看藤田一眼,高高举起军刀就要朝着地上的孩子劈去,藤田抽出军刀挡住小坂正雄要落下的刀说道“你要做这些之前是不是要和小林君打个招呼。”
小坂正雄怒道“藤田大尉,我看在小林君的份上一直对你忍让,你不要得寸进尺。”
说完他让一旁的两个士兵将藤田拉到一边,将地上的孩子活生生的一刀劈成两半,周围的几个孩子都傻眼了,愣愣地看着小坂正雄不敢动,藤田冲着几个傻站着的孩子用生硬的中文冲着他们吼道“赶紧走。”
孩子像是反应了过来,哭着跑开,小坂正雄皱眉,一挥手,身边的几个士兵立马追上前,一人一刺刀,将几个孩子活生生的刺死。有几个路过的村民看到了,惊愕地全部都呆愣在当场,直到几个孩子都被杀死才反应过来,一个村民大叫一声“妈呀!”
扔下手里的东西掉头就跑,没来得及跑的村民被几个一拥而上的日本兵团团围住,用刺刀刺死,一旁想阻拦的藤田也被小坂正雄命人给打了一顿。小坂正雄擦拭着自己的军刀,像没事一样走到一旁查看战马的伤势。山林中的,池国秀猛地一下从睡梦中惊醒,定神一看自己已经一身冷汗,喘了几口粗气,池国秀急忙掏出寡妇给自己的护身符紧紧攥在手里。清晨,太阳刚刚升起,营地上升起袅袅炊烟,惠子端起碗准备喝汤,碗里的野草汤竟然变成一碗红彤彤带着血腥味的人血汤,碗中的一根根野菜也变成了一个个手指,胃里如同翻浆蹈海,惠子失手打翻了碗,吐了起来。一边休息的池国秀此刻也是感觉心烦意乱的。随后大家在货郎的带领下,两个连队的战士沿着山路朝着唐家庄的方向进发,走到一处,队伍停了下来,指导员走到货郎的身边“荆大哥,还有多远啊。”
货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算近,按着咱们现在的脚力,不停脚地赶路,今天后半夜能赶到,要是慢点走再过上一夜,明天晌午才能到。”
指导员说道“没什么要紧的事,咱们慢慢走吧,赶夜路容易出状况。”
货郎点点头说“也好。”
指导员对大家说道“大家注意了,原地休息,吃点东西。”
于是战士们纷纷寻找休息的地方,全都坐了下来。池国秀准备靠着一棵大树坐下,就听到树后有声音,池国秀定了下心神,快速转身,树丛中一个黑糊糊的东西突然从中窜了出来。池国秀大呼道“小心,有狼。”
池国秀一边喊着一边拉动枪栓,正要开枪,突然听见猴子大喊一声“等等!”
猴子说完就上前一把按住池国秀的枪。那黑糊糊的东西停了下来,回身看着他们。“黑子!是黑子!”
猴子这么一喊,大家仔细一看正是唐姑娘家养的那条黑色的土狗,黑子来到曲虎跟前,呼呼地喘着粗气。曲虎笑着说“黑子,可能是知道我们回来了,来迎接我们的吧!”
货郎咦了声说道“怪了!”
袁连长问道“怎么了?荆大哥。”
货郎说道“这里离家还有几十里的路呢,这狗咋跑出来这么远?”
他正说着,惠子蹲下身温柔的摸着黑子,一摸她就感觉有些不对,手上感觉沾上了什么东西,黏黏糊糊的,而且黑子身上到处都是伤,惠子收回手一看手上沾的那黏糊糊的东西是血,她迅速反应了过来惊呼道“糟了,黑子身上全是血和伤,该不会是庄子里出事了吧。”
连长他们跟进凑过去看了一眼,几个人相互间交流了一个眼神,几个人立马意识到村里可能真的出事了,黑子突然大叫两声,转身便跑。曲虎等几人对视了一眼,指导员大声喊道“全体起立!跑步前进!”
两个连队跟着黑子在山林中快速穿梭着,大家都在狂奔,恨不得立刻赶回去。两支部队紧赶慢赶,浑身都是汗水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众人气喘吁吁地爬上一座山梁,当众人向山下的村子看去时,所有人都是愣愣地不敢置信。池国秀第一个反应过来朝着山下冲了过去,其他人也都一个个跟发疯似地跑下了山坡。当大家跑进村口,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眼前犹如人间炼狱一般,让大家全都惊呆了,一个个犹如木头人般站在那里动弹不得,昔日,美丽的村子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冒着一缕缕白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村子街道上,一些杂乱的尸体堆放在一起,妇女们的尸体大部分都是衣冠不整甚至一丝不挂。货郎看着眼前的一切,浑身剧烈颤抖着,他跌跌撞撞的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跑去,尸体烧焦的味道刺激着大家的神经,有的战士受不了眼前的情景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家怔怔地连哭喊都忘记了。池国秀在一堆孩子们的尸体中找到了寡妇的儿子和一旁衣衫不整的寡妇,将他们紧紧地抱在怀中,咬着牙,眼睛紧紧闭了起来。惠子和宋雨村他们来到祠堂这里,看到的都是一堆叠一堆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惠子稳了下心神走到抱着一个孩子尸体的宋雨村身边拉了拉他的胳膊哽咽着说“宋大哥,该让他们入土为安。”
宋雨村似乎是没有听见般抱着那个孩子的尸体瘫坐在地上。良久,在惠子一声声呼唤中回过神来,宋雨村回过头红着眼睛对战士们轻声说道“动手掩埋乡亲们吧!”
战士们似乎没有听到,仍然一动不动地矗立在那里。宋雨村走到一旁找到一把锄头,开始在一旁的土地上刨了起来,渐渐地,一些战士们也回过神来,开始找到各种工具默默地跟着指导员挖起来。苏云走到袁学勇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袁学勇却仍然一动不动地望着被烧成废墟的祠堂。昔日的晒谷场和训练场现在已经成了堆满村子老少尸体的停尸场,绝大部分的尸体都被烧焦了,黑乎乎的难以辨认。指导员和林参谋带着众多战士在附近挖了一个大坑,将乡亲们的尸体都放入大坑掩埋,大家一边默默地流眼泪,一边挖着土,袁连长一言不发地坐在地上,脸色铁青。连长曲虎抱着唐姑娘的尸体泪流满面不肯松手,他帮唐姑娘整理好衣服和遗容,随后在袁连长和指导员他们的劝说下才放手同意将唐姑娘入土为安。村子中间的空地上,一个像小山一样的大坟堆耸立在那里,所有人全部都站立在坟包前默默无语。许多战士们都在默默地流着眼泪,但曲虎、袁学勇等人只是铁青着脸,如石雕一般岿然不动。夜已深,两个连的战士们都在休息,却没有一个人能闭得上眼,池国秀抱着枪坐在一边,黑子被栓在一棵树旁边不停的狂吠不止显得十分的暴躁,黑子的跟前放着几块野猪肉,丝毫没有动过的痕迹,只是来回的走动,朝着一个方向死命地狂吠,嘴角带着许多的白沫。猴子在一边看着黑子愁眉苦脸的,老班长走过来看看黑子问道“咋回事?”
猴子说“从昨天见到我们开始黑子始终是不吃不喝,一直不停的叫,也不知道咋回事。”
老班长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明白。林老爹从一旁走过,看了看黑子的样子,欲言又止的离开了。惠子拿出几个野果子在身上的衣服上擦了擦递给一边还在哭着要找母亲的智力残疾,她像一个母亲般温柔地安抚着智力残疾,并且在智力残疾的只言片语中猜出了这一切,望着黑漆漆的夜幕一股绝望感深深涌上心头。如果说在南京的经历是失望,那如今就是绝望,曾经她曾为自己的国家和民族感到自豪,如今却感到深深的厌恶和绝望,她不能接受自己曾经的光明原来是黑暗的伪装,自己一直都未曾见过光明。有时候信仰的崩塌比将一个人凌迟还要令人痛苦,信仰的崩塌带来的是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