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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5 章 十三、秋喑(1 / 1)

满席盘飧解百颐,笑语撩动着肴香,霭霭扬扬。

俄顷,一嗓号啕兀然划入这片欢喧,泼得弹指静灭。

村人只道是哪户顽童又犯了性子,作鸡鸣犬吠似的司空见惯了。

万开烟眉峰一蹙,举步循声至篱畔,还未近前,一支轻金的影攸然如电射进了腕下袖荫间。

万开烟柔声蹑手地将夤夜行哄出袖来,小小羽虫蜷在掌心不断地向指缝瑟缩,受了莫大的怔忪似的。

那侧孩童仍啼未止,妇人搂抚慰哄不住,已渐沥不耐之色:“都讲了那是瑞虫、好虫儿,护佑来年收成,决不可冒犯的!你这劣性孩子,怎么就是说不听呢!”

擢目睹去,纵稚嫩五官已与泪浊相纠得堪比盘虬,却不妨万开烟认出,那正是方才取糕待客的稚子。

龆龄孩童,是连星星都想全力握取的啊……

万开烟心下有枨,正欲携夤夜行慰其一念,却忽为那一眼狞厉的目焰灼透了瞳仁,反卷上心尖的凛意濯灭了油然而生的恻隐,如矢锋镞芒激出本能的回护之举。

那孩童远见夤夜行落入他人之手,猛地嘶喊一声,挣脱妇人的手便蹈足驰骛向万开烟。

涕泗横斜、凄号无间,状若疯魔。

万开烟眉心一沉,掌间六承之方顷刻浮现,迅指于面上纹痕抹过,金芒乍起如朝曦,耿耿晔晔。

彼瞬如踆乌敛羽而拂过面颊,惮赫而温柔的光意浸碎遍蚀心窍的炎脉,将那万念一欲并求而不得的痴与苦于即将撕裂的喉底戛然而止。

却不及弛眉,万开烟目如絮落,而惊起如鹊——夤夜行已在幼孩翕拢的掌隙间了!

孩童的眼此刻涤如水玉,驻足在恶火翻覆之前。

似是倏然愕觉掌心的充盈,好奇地泼落纯澈如未经前事的眸波,启匣般揭开掌覆。

万开烟亦忪眸褫息,翼翼如走刃地将孩童薄软却不懂留情的手分开。

掬凹的指窝间——虽坍伏着一身羽翅,那墨点般的鼻头仍鲜活如炬地处处翕动着,夤夜行见黑盖掀去,欻忽振翼洒落一身碎菁,飞回了六承之方顶面。

凭结契知省其无恙,万开烟才似褪尽一心冷泉,强笑道:“看把你吓得,未入夜呢,怎么就发起光来了?”

孩童瞳光簌簌,欲近怯近地声如糕屑:“少盟主,我想摸摸它,可以吗?”

万开烟心间一紧,随即险些势如洪坍地自我怀疑起来。

所幸夤夜行先他百载听清最雪底的心声,摇翼自行赴入了孩童祈求的手心。

那一瞬息,万开烟仿佛看见了蝼蚁与飞蛾相依偎,微渺若尘埃的生命,却能交付出坼天撼道的信任。

麦芒般的羽尖勾勒过孩童指尖的纹络,轻柔得连六出冰花都抚不化,只有霏霏萱粉般的金光浮动氤氲,将人气布覆。

“谢谢你,少盟主。谢谢你,小虫儿。”孩童言谢亦犹衔糖,满唇甜糯,“刚才我老觉得心里像有一只虫子在咬来咬去,害怕极了,现在总算舒服多了!”

“虫子……?”万开烟眉结直束,舒指接下飞回的夤夜行,金光已自每一隙羽毫中流逝,却垢成了瞳底的灰翳。

那畔迟迟逡巡的妇人即此才箭步上前来,抱起孩童紧紧护在怀中,瘦弱的臂膀掩不住细颤,神情却宛然矗于山巅扑向烈日的飞蛾,惧怖又决绝地恳求少盟主放过小儿,一切罪咎由她一己承担。

凡人……

草芥之躯,怎堪赠火?

万开烟只觉心情霎时糟糕透顶,无心理会妇人一语,折身时却迎上款步而来的星斜影。

心中疑虑乍起,却被缓唇软刃拦腰芟断:“如何?原来少盟主也有畏戒凡人的一朝。”

“我……”瞳色骤如霜灰,如青萝转瞬崩为沮洳,万开烟咽然一刹,随即掀掌扣住星斜影悄然露袖的指,灰圮岩在,“星斜影,岂非是你所作祟!”

“尔尔玩笑罢了。稚童表面纯真,心底可尽是欲望。”星斜影暧暧一笑,指尖纤光窈然暗淡下去。

喉中怒弦搭上了诃责的矢,只未及发,万开烟忽见星斜影面色一惨,竟是陡然摇了身形。

肩臂疾于神智,万开烟松手将星斜影接在怀中,眸光扑落在他紧纠的眉心与簌簌的睫尖,一时怒焰都吹散成了切切急弦:“你受伤了?”

星斜影挥臂将他推开,却痛苦地嘶喊一声,凛凛扶住万开烟一肩,另一手蹇然扼住双眸,指缝里霎时闪泻过几缕凄烈的金光。

于时,院外几声樊乱人语逐径跚来——

“嗨哟,真是晦气啊,你说好端端的,这人怎么就落水里去了……”

“北村的老何?他寻常独来独往的,可找人去救了没?”

“听说早就有几个会水的小伙子往浑岩滩去了,还不知道捞没捞上来呢。不过那浑岩滩,你也晓得,下头就是急湍,啧——怕是凶多吉少了,唉……”

万开烟正注耳其谈,兀有二字悚然浮出:“死了。”

“你说什么?”万开烟挽掌把住星斜影的臂肘,托稳他失衡的身形,只见他仍严覆双眼,气息虽已趋平缓,喉头却似雾鬼嘘风:“死了。那人已经死透了。”

——

浑岩滩。

人影散立,叹语碎聒,尸体已从下游打捞上来,数名村人正围着其发愁。

星斜影箭步直往,拂柳般拨开其中一人,撩裳蹲身察视起尸首情状来。

寒素一介,见此不速之客锦衣玉带、眉目殊然,即时皆噤了满喉牢骚,辟易开来。

指尖从鼻下探到心前,心眼之力无形流转布覆,馈来的却是眉间一层又一层的灰霾。

某一个石火间,仿佛有一粒碎粟穿透层层漪澜电射而来,飞逝之前却亦未能被捕捉到形迹。星斜影不待惘然,便忽感心间所栖虫躯一拧,似如经年酣眠被何种喧嚷搅碎,躁怒不安地蠖屈挣动起来。

猛然跌退而起,他偻身擒入自己的心怀,六欲动杌的痛苦堪比心间烈焰贲华在盘错的冰茎,转眼凋零下层层剥落的血痂。

“该死的畜生。你给我消停些!”低低叱詈了一声,星斜影龁齿碾灭横生的痛苦,随即指尖灵光一掣,两珠星沉便似逐日诡电般没入了三丈外一片草棘中。

飒然枝叶飞溅,榛樾扰攘,一尾黎色峦纹的衣角惊曳即逝。

星斜影并指疾划,草棘中两朵煊煌的金蕊再次贯碎叶而出;同时掠身抛影,直取那攸然遁离的痕踪。

纵若流慧的身形却兀然踬了清风,星斜影趔趄停足,狼狈扣紧了心襟,冷汗浮满额上蟠亘的青筋与眉骨,摹状狰狞。

“斜影?!”

一声唤断了风火,万开烟追上前来将他掺住,“到底怎么回事?!谁人伤你?”

身后熨帖的怀抱恍然覆若和煦拥尽料峭,竟令星斜影一时僵了肩肘。然拂念忆及遁走之人黎色的衣棱,怒暮又自心底燎起,掉臂将万开烟挥开:“婆婆妈妈。有这矫情的工夫,凶贼早已擒下了。”

“……”万开烟喉头一梗,终是和着春风咽了下去,二话不说提足追离,袖上轻暖欻忽杳邈。

指尖不经意翕合,却只捻得一缕残萧。星斜影心边一寥,随即痛苦更剡利彻髓地深扎开来。

他尝于囚月窟挨过千百般远逾于此的痛楚,无非是造化之道在这七尺之躯内尽情崩解与搭砌,紊乱的万象在每一梢感官上交缢奔笞——却竟皆失色在这一刻轻如蚁噬,而酸楚无解的凄惘前。

——

万开烟空携一裳风叶回到此地时,杂人已散得七七八八,坂旁死者的尸体也已不见。

遽忙援了一个过客,问萍踪何去,过客艾艾道尸身已为村人所舁回其家,拟埋于墟烬,不负造化恩养,亦免了丧葬之繁;至于那位蓝衣秀面的公子,似乎亦是随着同往了。

揖谢了其人一指之恩,万开烟骎骎离去,袂边未染半珠石上雪沫。

推开朴拙的柴扉,墟烬轻浅,一袭清蓝恰自里屋悠然转出,素指掀帘,细腻玉色衬上粗布陈迹,触目不知是何种的惊心。

“可无事?”万开烟赴难般趋前一步,素面袒目接下星斜影掠睫而来的疏寒眸光。

星斜影一刃刺入三九的薄景,心下竟忽起些惶茫,目光径自拉了睫帘藏身,未顾秉性倔强的叫嚣。

“好得很。”星斜影若无其事,擦身行过,于前室中唯一一根长凳上坐了下来,“倒是你,凶贼追到了?”

“惭愧,一根头发都没捉住。”万开烟观他确然不似有恙,才安心于另半条长凳上坐了下来,取了储物空间中的水囊鲸饮几口,“那人逃得忒快,饶是我全力调动了心眼伺察,竟连寸余蛛丝马迹都寻不见。我忡心是调虎离山之计,又连忙赶了回来。”

星斜影心中一动,正待忖度,却被万开烟紧缀而来的问话覆断:“对了,你方才在屋里找什么?村人的尸体可有异样?”

“……”星斜影屈指扫了扫下颔,作思索状绕去了前者,“尸体倒是无甚离奇之处,只是那些村民将他抬了回来,又捧了这些灰扑扑的墟烬掩埋了遗身便离开了,这是何意?——喏,尸体就在那呢。”

万开烟这才噎然眄见,阴影里一衾墟烬岑丘似的盖着,将一切端倪都尘埃落定。他不禁半怅半慰:“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生灵殁于砌墟节,皆可受墟尘解化,归身墟烬,报为生人福祚。”

低声颂了一句安息的祈愿,万开烟的关切又越至身侧:“你的眼睛是否与此人有关?适才……瞳仁还痛么?”

“多谢少盟主关心,无甚大碍。”早在知觉此人性命垂危无可挽救、近处又无旁人时,星斜影便果断解除了二人之间的联系,舍弃了两颗星沉珠。

万开烟等了等,没等来琼琚以报的回答。寥寥片刻的岑寂,却谢了膺内三春的风花,化作满地乱走的游丝杂绪。

无心一瞥意料中淡漠疏离的面孔,万开烟烦乱地起身来到窗边,推开扉扇迎见纷纷扰扰的灰雪。

星斜影不免错愕,如见皦日怜惜夜魅,柔敛了光晖。

待信知万开烟果真是倚窗遣怀,无一痕风影寄他暗忖与瞻眄,那冷刃暖阳的惶茫才忽又势如破竹地席卷回来,令得星斜影左支右绌、全难适从。

“各人有各人的隐秘。”冷刃自剖,亦是先泄寒芒。星斜影努力掖下寒芒,去坦一片璞白,“这双眼睛是我最可靠的倚仗,我不敢轻易托出。抱歉,开烟。”

窗外寒霭终于清淡了几许,万开烟心中愠恼虽未尽消,却已不自觉萌生了渺渺恻隐。

星斜影望了望他独默的背影,一抿寒缕,接着道:“这人不是淹死的。”

万开烟惊回身来:“当真是被之前那鬼祟之人害死的么?可以那人脚力,绝不似凡夫俗子,何必煞费苦心暗杀一个寻常村民?”

星斜影拾起桌缘一块不起眼的紫石——虽埋没在藉藉杂物之中,然凡人屋室出现灵玄奇物,修者稍有留心便觉突兀,万开烟却始终未能觉察,看来方才的确是心忧意切,不及投神。

“这东西,他死时还紧紧地攥在手里。”星斜影携石起身,未临其前便一扬袂,翻然掀飞三尺墟烬,揭开一具缊袍瞋目的贫尸。尸躯的右手已经僵滞,星斜影俯身还紫石于其掌间,恰填其阙不余寸隙。

“这块紫石不甚精细,阵法释放后还残留着许多断痕末节——你瞧瞧。”星斜影复取出紫石,捩手抛向了万开烟。

万开烟摊掌接住,框在指间细细端详起来。

“这些纹案条理玄微纤赜,绝非任一修者提指即可画出的。”渐渐砌了两眉霜重,万开烟心绪胶葛轮囷,无从析解,“只是不知此阵所刻是何许内容……一位精通阵术的大师,琢一轮阵法只为害一凡人,真是荒诞、而又……”

苦辣的无可奈何满涩了他的咽喉,星斜影遂冷冷替他道出那栗烈的二字:“现实。”

“看这根尾蔓错似的边角,以及内央一瓣云纹的残痕,当是属于幻影类、特为幻化人影的阵法。”星斜影啄指便取出储物空间中一块留影晶石,一页图文历历浮出,乃录存的某一阵法典籍所载。

比照其所述一般幻人影阵法的特点,至少这两处纹案与位置的确皆俨然符合。

“方才我于里屋发现许多大宗门遗册——你猜,是哪个宗门?”星斜影款款道来,层层撩开,于重帘深处静置一朵无瑕的雪昙。

果然引人入幕,万开烟短气一凝,似有所度,随即反身入了内室。

星斜影闲身燕坐,时听窗外落烬悠缓,墙内陈木辚轹,不惊悰绪。

凭书册表象便能认出标志性的焕藏术,他笃信,以万开烟此时的神思,即使翻开了书页,也阅不进去所撰内容。

再次步他意料,万开烟拖着沉沉疑虑回转,更惘惑了些:“此人竟是清灵宗旧徒?”

“正是。”星斜影接上前言,一毫一毫织就长线,“清灵宗十余年前就已被逼出星棋盟,说是同越三百岛一齐覆灭了也不为过,为数不多的残存之人也被越隙名收束起来,投奔了鸣鸷谷。此人伪装成寒素凡人,匿迹在村野之中,尽心竭力地保藏遗册十余年,足见耿耿忠心。如此一料,那紫石阵法中幻化的人影,许是清灵宗中哪位先祖,亦或彼时德高望重的前辈如越隙名之类,才会引他跌入河中,到死也不愿弃置这虚设的希望。”

万开烟攒眉寻绎,繁芜中忽有微芒闪烁,他触之而起,当即来到尸体身边,扣住了脉门探入潎潎游鱼般的心眼之力。

“此人体元已沉寂多时,但好在确是在一日之内。虽然他体内灵力浅薄,早已散尽,然体元豁缺宽而孔隙繁,绝非未开过灵的凡人所有。”万开烟愈觉疑窦难解,“清灵宗的弟子,溺死在水里,这破绽未免太狂妄。”

“他自然不是死于水,而是死于火。”收得万开烟纳罕的目光,星斜影方循循解明,“你细察他体元,并无何处有更甚于他处的凋敝、萎缩迹象,而更状似瞬间、完整的熄灭。足以说明此人并未经历一种譬尤重伤、窒息的生命力流逝的过程。”

“的确如此。我从未见过哪具死尸的体元状貌这般完整。”万开烟如拨雾海,眼前一片云诡波谲,“什么样的功法,能让寿限未至之人死如灯灭一般瞬息无声?……冰雪?”

“起初我亦揆度不定,直到我觉察那窥视的凶贼并出手欲将擒下他,接着却是突如其来的心神恍惚,不能自持。”星斜影冽声渐沉,“那贼子着装几乎与万承宗宗服无异,然贵宗功法属土,想必难能衍出如此杀人无形的技法;而彼时我觉知自己心境乃是为外力所动摇,须臾便浮想起了一则扑朔迷离、至今未白的传闻。”

“七年前,老盟主万束槐应战而殁于璧柳郊,传闻那夜蛩虫凄鸣,鸣枯了三千璧叶。大半载后,万承宗中一些耆旧与故老亦相继殒逝,其死状晏安而无伤,旁人皆探不出异样,就好如眠于秋后的寒蛩一般,只能道寿元已尽,合该如此。唯有一种蹊跷——便是每位亡者丧命的当夜,其窗外皆有蛩虫啼叫,且远胜别处凄厉、绵久,似发了疯一般。有好事者擅加关联,便传出‘蛩机为使,召故随来’的无稽之言。七年间老盟主的这些‘故人’陆续追随他离去,相关之人无不惴恐着下一个听闻蛩鸣的人是自己——其中岂乏修为高深的强者,却竟皆对这小小虫儿束手无策——开烟,你说可不可笑?”

万开烟面上如遭霜杀,愀戚的神色都被迟滞:“七年前……尚值我于各宗求学之际,听闻噩耗便赶回宗中赴了葬礼。父亲见我悲痛,事后不久便又将我遣至别宗潜心修习,我对宗中之事闻之甚少,如今看来亦知之更寡……”

“蛩机催命……卓尔修者,竟也甘谶于这般愚俗诡谈?!那杀手究竟是何等境界、有多深不可识,能教此众滚尽世事的老者与强者引颈就戮?!”

星斜影衍开一道幽窈的笑:“你认为呢?”

万开烟一时恚怒,焰滔稍落便神思一醒:“……杀手只是个凶器,另有其居心叵测之人想除掉他们。”

说是另有其人,他又何不能心知肚明,除了现任盟主、他的父亲万极掠,别无可疑。

自宗外求学归返,他固然曾惊觉某些物是人非,可问起宗人,多是讳莫如深,偶有松口,也尽道是寿终正寝——可笑有年不满百者,如何终得了修者之寿?再欲追根究底时,却又被母亲白洇苦口婆心地拦下,只好不了了之。

并不揭破他的自欺,星斜影说回那则奇闻:“去年秋末,于土境南陲一座不起眼的岑巅上,某一夜忽有凄厉的吟啸摧彻林薮,其声幽哀低徊、惨绝痛甚,不似人吐。周遭有胆气过人者,束缊结伴上山探伺,据说沿途所过藜丛内尽闻鸣蛩喧阗,尖锐嘹唳更甚寻常百倍,划耳欲聋。尚未至山椒,他们便远远瞧见——”少年轻清的声音陡然低延,缥缈着一星笑意,“一只巨大的蛩虫伏陈在晦夜之下,犹自怪吼不止。众人挥舞着火把想上前将其燔杀,却又猛然发现那巨虫似乎极其痛苦,连挣扎的动作都那般孱弱,于是细细审谛,方见那巨虫胸口处不断地鼓肿、变形着,仿佛有什么狰狞的活物在其中迅速地生长一般。众人当即慌了神,不知是不是看走了眼,依稀似见那怪物有毛发、有人脸——只不过必是被乱发缠满了——终于吓得奔遁下山,再不敢接近了。”

“你是说,一只灵蛩在化形?”万开烟迷惑盈瞳,“还是……”

“自那以后再无人听识过离奇的蛩鸣声,世人便认为那夜之众在山椒上瞧见的怪物便是那借蛩机夺命的杀手,彼时是遭了蛩虫的反噬,使得自己也变化成了一只寒蛩,随着秋风一同凋零了。”星斜影以一寸冷隽的笑触落了帷幕。

“又是民俗臆想。”万开烟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这清灵宗旧徒死时,附近哪有半缕蛩鸣?”

“但这独特的死状,除了‘寒蛩’,我再想不出第二个能为之人。”星斜影面色渐沉,“心火瞬间闭息,犹如猝死,这绝不是灵力功法能做到的。除了知道‘寒蛩’与贵宗有关,我实在猜不透他更多的来历。”

“若说蛩鸣只是他为清理宿旧布的一片疑云,那么在事成之后确也不必再多费工夫。”万开烟舌尖微微发着苦,“只是照你之说,他原意许是将‘寒蛩’也兔死狗烹,只是不知那‘寒蛩’经历这么一遭,怎么还活了下来,却又对清灵宗旧徒下手。”

星斜影凛凛提醒了一句:“他还穿着贵宗的宗服。”

“……”万开烟心头一堵,终于堤溃垣颓般拍案而起,“我现在就回去找到人问个明白!”

似是始料未及,星斜影回神时,那袭黎衣已当门扉,再欲叫住时,人影已小,索性低头掸了掸衣袖,掩下眸中纷杂的意味。

思量了片刻,四壁冷漠,窗景徒白,星斜影睇了一眼洞开的蓬门,才起身转回内室,将各处书册一卷不落地收入了储物空间。

行至槛边,如水的蓝裾忽一伫,星斜影回臂拂袖,袖风卷墟烬重掩了尸身:“你的使命已然完成,安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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