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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9 章 二十四、囿恶善(1 / 1)

万开烟所学繁博,却并非“六艺”皆精,风华宗的驭风之能,攻防技法虽已娴熟,但真要驾之自载,于他而言……大抵是门都未入。

从下唤起的狂风冲浮直上,却亦被坠砸的人躯压得不堪重负,呜咽哀鸣。

晦暗中无光无影,一瞬恍如顶无天、底无地,一切悉湮灭乌有。而瞳珠尚明,其间映照的,只有近在咫尺的一道人影。

下一刻,水浪四溅,狂风咽气。

深渊下原亦是至硬至坚的玄冰冰窟,所幸二人落处凑巧,恰入一条未凝冻的河流中。

迫近源头,此处河水不深,其下冰床凹凸不平如乱石,星斜影竭力调集游散的灵力覆护后背各处,支起臂肘欲以减弱腑脏所担。

水花落尽,起身之时,星斜影才觉震痛远比意料来得轻,果不其然是万开烟以双臂护住了他后脑与肩脊。

「……烂好人。」星斜影切齿相斥,「快起来,别压着我,这水太刺骨了。」

万开烟这姿势,几乎是将他紧紧拥在怀中,虽护得他伤势无增,然落渊之时他原就身处下方,如此一来便也多受了一人之重,此时更是被压制着难以动弹。

万开烟看了看他,无奈承了一通骂,放开他时又见他内伤过重,虚弱难行,只好又勤勤恳恳扶着人上岸。

雪鹊栖在一旁冰凌上,见二人并未摔死,便息了急鸣,静静梳羽理尾,待二人自处。

河流岸旁便是一面冰壁,二人坐靠其处,万开烟以六承之方唤出一簇火焰悬浮身前,试图为二人蒸干衣身。

“这是流冰,不是普通的水。”星斜影本就内伤极重,紊乱的灵力也尚未完全归位,此时冻得几乎僵枯,话音也止不住地发颤,“在玄冰窟内潆而不结,流冰的温度与其相仿,这普通的火怎么可能将其蒸发?”

流冰是极罕见的一类异冰,于其他四境已近乎绝迹,在现已是冰原的水境也颇为难遇。其形似清水,除温度外也几乎与水无异。

一般地处,流冰的温度近似普通寒冰,而能维持水状不冱,且燠日灼炙、炭火烘烤,甚至直接投之于滚炉,也不会有半点升温,唯有与之品质相仿的异火,才有可能将其焚干,或者破坏为普通的流水。是故在炼药、炼器、炼宝等诸多行业中,流冰都是极度珍稀的材料。

若在其温比自身还低的环境中,流冰的温度也会不断降低,直至与环境无二,且无论降低到何种程度,它都始终滴潺似水,没有半分黏滞感。

显然,能在玄冰窟中流动不冱的“河水”,除了流冰,别无其他。

万开烟叹息一声,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件备用的衣物,拢在星斜影身上为他擦拭发肤。

星斜影便也不客气地拽住衣侧:“我自己来。”

万开烟松了手,星斜影的臂骨却已几乎失了知觉,擦拭的动作艰难而僵硬,仿佛等不到他除尽流冰,自己便先冻成冰尸了。

“……”万开烟终是看不过去,一把夺过用作巾布的衣物,又猛地向星斜影口中塞了一颗丹丸。

那丹丸直入他咽口,星斜影来不及辨其为何,已本能地强咽了下去,呛咳得眸睫盈雾,苍白的面颊上似花欲燃。

“你给我吃了……”星斜影正待诘问,万开烟手中蓝带零落,已是面不改色地将他湿衣解了一半,立时惊怒,“你做什么?!”

“既是流冰,湿衣更难弄干。”万开烟总算开口,却似温玉浸了霜雪,淡薄了几分,“你若是还想活……不想损了体元根基,还是老实些尽快处理掉流冰。”

“……”星斜影神色仍有不慊,到底还是抿了唇,乖乖任万开烟摆弄。

于他而言,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实力与权势更重要。根基受损,意味着灵力进境将会更加乖舛,大概比死亡还难以令他接受吧。

丹丸入腹,缕缕暖流沁向四肢百骸,寒痛到麻木的筋骨渐渐受了抚慰,浑身都舒缓柔软下来。

是生热去寒的丹药。星斜影暗暗推断。从圆台上将万开烟拉下来的那一刻起,他便已潜然相信了此人的善是真善,就像相信他自己一定不可能成为这种人,就像相信日升与月落。故而以他多疑的秉性,也毫未顾虑腹中的是否是剧毒之物。

他甚至敢设赌,万开烟身上绝不会携带任何毒药。

星斜影十六年来也从没想到,自己第一个完全信任的人,只是因为摸透了他的秉性。

万开烟目不斜视地将星斜影体肤拭干,又将他湿发松松挽了个髻,以免同样难沥干的发丝再沾湿身躯,随即欲再取一套新衣给他穿上。

星斜影连忙制止道:“我自己有。”

体内回暖,星斜影勉强恢复了些行动能力。万开烟见闻,便放心不再理会,自去一旁处理自己了。

也许是方在流冰中滚过一遭,也许是玄冰窟中寒气浮沉,星斜影这时才略觉气氛肃冷,奇道:“你生气了?”

万开烟背对着他,闻言动作一滞,而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自理。

不理我算了。星斜影轻呵一声,也不多想,打算抓紧时间服药疗伤。

当他穿好衣物坐下时,万开烟忽然作了声:“你的确很令人讨厌。”

这大概是他此生第一次说出这么直白的话。

自幼至今,他与星斜影打交道的次数不多,即便幼时被父亲安排访谒星棋盟六宗学技,在肃秋宗求学的那段时日,让他注意到的也是清冷如仙的星簇河,而非幽冷似鬼的星斜影。即使后来试羽大会中,拔得头筹的是星斜影,他也不过仅限于“知晓”,改观却是无动于衷。

试羽大会后鸣鸷谷来犯肃秋宗,星棋盟虽曾给予一定支持,终究是杯水车薪;肃秋宗欲自救,派星簇河临时去向晶焰山购置大批攻击力卓著的一次性法宝,彼时万开烟劝不动盟主,一时意气用事,跟着赶去火境,叫晶焰山将账单算在他一人头上,只要他还活着,总有一日能还清的。而盟主膝下就他一子,星棋盟只他一个少盟主,未来一日星棋盟总是他的,再不济,当作稚童玩闹之语,直接去寻现任盟主要账,他还能不还么?晶焰山心明如镜,有了万开烟的画押,从善如流地点了头。

那一次鸣鸷谷大肆攻打肃秋宗,仅仅是为了谷主一句“听说试羽大会夺得魁首的天才也是个美人”,而众人直到星斜影被鸣鸷谷杀手带走之时才得知他们的真正意图,再去追回已然为时晚矣。

显然,万开烟那一次的意气用事,也是为了星簇河,而不是真正罹难的星斜影。

关于星斜影的脾性,万开烟更多是从星折壑与星簇河处了解而来,他的印象也就与他们基本相同——跋扈、恣睢、乖张,且自私自利,欺压手足,工于心计,城府极深等等。在得知星斜影困于鸣鸷谷的经历后,他倒是还多了几分恻隐。

善人也有脾气,万开烟夙龄就知道世上以怨报德之事多不胜数,但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尤其是屡屡被星斜影否定自己的善意,他尚是少年,也难免受挫,也难免怨怒。

星斜影对这样的话却毫无意外,他嘲讽地笑了一声,正想开口。

万开烟却忽然补充道:“有时候。”

星斜影顿时愣住了。

良久的沉默,万开烟换好干净衣物时,有些局促地回身去看星斜影。他方才不过是积怨稍久,一时难忍的冲动之语,宣泄罢,冷静下来后,便又生了悔意——他天生是善的,幼时受教,即今也依然贯仁义于灵魂;对并非真正作过大恶、尚有可取之处的人恶语相向,加之此人还是同盟之人、同行之伴,自会出于本能般地良心不安,即使他自己下意识地不喜欢这种感觉。

星斜影还未入定,也未如万开烟所想地在生闷气。他明眸眙视着冰澈的河流,似乎也有不解之难,在细细地思索。

察觉到万开烟睇来的目光,星斜影才一眨眼,睫羽起落间,眸色又变得幽暗窈邃。他道:“我活着不是为了让人喜欢的。”

弃了任何冷嘲热讽,这一调平淡无奇,只是一语陈述,只是一句心声。

“那也没有必要……”让人讨厌。万开烟及时自断,他想说服星斜影,却不想用吵架的方式,不愿自己被冲动的情绪支配。

星斜影偏首望了他一眼,瞳色冷得像幽冥:“我活着,是为了讨回我应有的一切。少盟主,我和你不同,你生来就是星棋盟的少盟主,生来就已经拥有了一切,所以你可以做圣人,你可以当好人,但我不行!我想要权利,想要地位,想要更大的势力,就只能靠自己去夺,如若不然……”

万开烟有些震触,下意识问:“不然如何?”

“不然……”星斜影忽然仰面,望向冰顶,不知是悲是讽地笑了一声,那啸音极为诡异凄厉,仿佛他真是冥府来的恶鬼,终于快戴不住这张看似周正的人皮。

后话就在这一声鬼号里诉尽,万开烟悚见一道清痕展于秀面,下意识上前一步,又被惧怖阻止了靠近,一时如立针毡,又进退两难。

星斜影挥开一面金雾之墙,一障隔分二人。强动灵力使得他又呕出一口殷红,却浑不在意地抹净,淡漠道:“让我疗伤。”

“……哦。”万开烟应道。

……

二人落入这方冰窟后,周遭便亮如灯市,宛若地底忽然群萤振翅,堂皇瞬间浮出海面,发一箭猝不及防而摄心神的震撼。

发出蝶鳞般萦覆的皎白灵光的,正是身周的寒冰,而窟中各处下悬上刺的阑干冰凌,则是最为皓洁明莹者。

“那是月冰。”星斜影解释道,“月冰由玄冰衍化而来,原是越氏族中供奉的圣冰。昼日无异,吸收众光而储存,夜间便发出白光而释放;若不见天日,月冰会消耗自身寒气而发光。而将月冰呈露于月光下,它便能吸收月光而转化为寒气,壮大自身。”

月冰的潜能是无限的,若让一块月冰日久天长地接受月光的滋养,它的坚寒刚硬将远远胜过玄冰,哪怕数十倍于后者,也依然能够不断增强。

曾经越三百岛的领地中心,恰有一处玄冰岛屿,乃是其族圣地,亦是禁地。岛上中央设一“月冰之台”,台上供承圣物“方诸”,由族中最有实力的强者担“守月人”一职,独自居住于玄冰岛屿,寸步不得离。

无怪越氏之人对月冰信仰不渝,然两千年前方诸出现于玄冰岛屿,其后又千年,越氏才于各处冰矿中发现月冰,铸得月冰之台,夜夜披月无遮。而今月冰之台也不过胜于玄冰四倍罢了。真要如越氏所想,成为世间绝无匹敌的强大材料,月冰大抵要耗费上万年的时间。

万开烟所知不如星斜影详尽,却也对月冰的名气有所了解:“这么多月冰,这里难道就是‘囚月窟’?”

星斜影点了点头:“只有极寒之地能孕育月冰,这里玄冰深广而厚,水境应当没有再比此更隆寒的地处了。”

囚月窟,是水境唯一的寒气最盛之地,也因此,其中冰类于所有矿藏中最为丰富齐全。

二人各已疗愈伤势,此时精力皆恢复大半,心绪也渐平复无涟。

因着月冰的皓光,二人清楚望见,河流对岸,他们坠落之处的巨圆空洞,那原本高悬的圆台竟已缓缓降下。圆台侧看形如倒山,负几分奇伟,而其落停之处恰有一深锥形凹坑,竟与其下部契合异常,倒山填入其中而止,仅露出数尺侧壁,展现出其上圆面。

圆台上,一黑一白,分明二色,皆成其形。

万开烟愕眙片刻,又看了看星斜影,眸光复杂。

再忆想一遍方才圆台所历,他顿时明悟了许多。

“恶为阴,善为阳,相生相灭,轮转不息。”万开烟道,“我救你是善,遂阳仪;你将我拉下悬崖,是为了遂就另一仪的恶?”

“是。”星斜影淡淡地应道,看了看万开烟,见他又是一副难以名状的复杂神情,便没来由地有些恶寒,“但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少盟主,别总用那般悲天悯人的目光看我。”

“我只是……”万开烟叹了一声,“无论如何,此事我都误会了你。”

“你爱如何是你的事,我没兴趣知晓。”星斜影不耐道,“有暇在这里婆妈,不如好好想一想考验的事。”

“……”眼见他又恢复本貌,万开烟只好识趣不再自取其辱,复看向圆台,“它降至此处,应是第二关已通过,将来者送至下一关的意思。我们倒是误打误撞——难道在第二关直接跳下深渊即可?”

星斜影嗤了一声:“你拉住我时,我看到了圆台下有一层灵障,等我将你拉下来时,灵障才虚化消失。”

若未成功而掉下圆台,也会被灵障接住,再送回场中。

万开烟讶然的却是,星斜影既知如此,即便一试恶举并未成功,也有灵障在下接住二人;若是成功,付出些微代价也并非不值。

他愿意度人以善,对星斜影的改观便也来得频繁。尽管他知晓这些或许只是他们此时同在一条船上的缘故。

见星斜影渐又有惕厌之色,万开烟连忙收敛心潮,转而道:“可是这阴阳鱼图案仍然没有鱼眼,为什么首次不成,这次却是正确的?”

星斜影便也凝神细想,道:“我将你拉下圆台时,我身上的黑光也消失了。你的白光是在救我时消失的。”

万开烟道:“所以这次图中的阴阳鱼是你我所携的光芒形成的?”

星斜影道:“我本以为,仙者代表善,魔者代表恶,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至少不完全如此。你我进入冰窟时,身上笼罩的白、黑光才全然是代表善恶。

“仙与魔也可代表大道的两面,是人与法则的相反两面结合后的相反形象。所以,要完成那样的太极图,必须精准而完善,须以芥子纳须弥。

“而善恶也许才是此关考验的本意。仙者不一定皆为善,魔者不一定皆为恶。或许在来者悟出此意时,才算是真正的成功吧。”

只是这自行构出的太极图,为何不点鱼眼,星斜影也困惑难解。

万开烟飞身上前,圆台已休止转动,台上黑白仍未减,似乎将一直存在下去。而他立于阴鱼,也不再映下白色的影。

何意?留下这代表善恶的黑白光绒,难道考验中还有与善恶有关的命题?亦或,这缺失的两珠鱼眼,还有契机为之添补?

徒审徒思,也只有亲赴后难,或可分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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