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三天便过去了,那具尸体像咸鱼干一样,已被晒得差不多了,成了另一种僵尸,那就是一具“僵硬的尸体”的僵尸。这时,村里的一位小学教员说:“这样做,好像触犯了刑法有关侮辱尸体罪的规定。”
众人听后慌了神,急忙再问老村长:“接下去该如何处置那具尸体?”
封百泰道:“先找村里的疯神婆问问,那具尸体及坟墓是哪里来的,问明白再说。交代疯神婆,这次要认真的,不可糊弄人。”
疯神婆是跳大神的,据说能看病、断前程、通阴冥等,有问必答。有人说她挺准,说得头头是道,丝毫不差,但也有人说她就是个骗钱的,说的没一个准,纯属糊弄人。疯婆子私底下跟人解释道:“鬼神上身,说对说错,都不是我自己说的,而是鬼神要说的。我只不过提供一个身体、一张嘴巴而已。至于为什么会有的对、有的错,那都是鬼神的意思,他不想让世人知道的事,自然就乱说一通。”
这样的解释,听来似乎挺合理的。疯神婆摆上祭坛,一色祭品俱全,然后手上倒执两柱燃香,闭着双眼,口中念念有词。过了好一会儿,众人仍不见有动静,便小声问道:“还没请来吗?”
疯神婆叹了一口气,回道:“请不到阴魂,大概已经走了。”
众人又问:“那怎么办?”
疯神婆道:“那就问问神仙吧!”
众人只好从了。于是疯神婆撤下祭坛,重新摆上神坛,换上新供品,然后手执三柱燃香,又是口中念念有词。过了一会儿,只见那疯神婆猛跺几下脚,浑身颤抖,接着口中发话道:“我乃九天仙界佑恩殿的捻珠大仙,正在上方踏云而过,不承想被唤了下来。尔等这般着急,所为何事?”
众人回道:“烦劳大仙的法眼看一下,我们村水口桥头上挂着的那具尸体,尸主是什么人?家住哪里的?可有后人?”
捻珠大仙顿了顿,似在神游,过了一会儿方道:“此人来自青州庞氏,无家无业,孑然一身,在某药材商手下充当随从,四方游走。于嘉庆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其突发疾病,死在山中,药材商便命人买来棺材,就地掩埋。”
众人又问道:“其阴魂归乡了吗?”
捻珠大仙又顿了顿:“其阴魂已不在附近,但归乡与否,暂时尚不明了。”
问明情况,送走了捻珠大仙,疯神婆的使命算是完成了。老村长得报后,便命人把那具尸体连同棺材一起烧了,骨灰装在瓦罐里,然后在原址附近找个地方埋了,竖个简要墓碑,这事就算过去了。……谁知没过几天,封达乐突然病倒了。封达乐就是之前那名叩人家棺材盖、喊人家起来吃饭的调皮蛋。其发病时,只觉得白天天旋地转,晚上噩梦连连,以致神志不清,坐卧难安,一时难辨是何症候。封达乐病倒后,其家人请村里的赤脚医生去看了几回,药也没少吃,但病情总是时好时坏,不得痊愈,一拖就是半个月。后来将他送到乡卫生院,请大医生看看,一样不见好。转眼便快一个月了,其家人开始着急起来。“要不请疯神婆看看?”
旁人一句话,点醒了封达乐的老婆。疯神婆来后,经一番酝酿,双眼一闭、天眼一开,看了看封达乐,不由惊呼道:“封达乐被那个病死鬼附身了,原来他还没走!”
封达乐的家人这下慌了神,赶忙求疯神婆想办法,把病死鬼请走。疯神婆便发派了四菜果品、一碗糯米饭、一对白蜡、两枝贡香、一个灯笼。另外,特意加一只纸马,说是“让病死鬼吃饱后,骑马回去,走得更快些。”
封达乐的家人听了,便赶紧把东西准备好。到了傍晚时分,疯神婆便来设坛作法。作完法后,太阳已落山,疯神婆便让封达乐的父亲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其他人奉着祭品紧随其后,敲锣打鼓的被安排在队伍尾端催赶。一行人到了村口,又往前走了两里地,方停下来。疯神婆命人把祭品摆在路旁,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又命人把纸马烧了。如此这番,终于把病死鬼送走了。送走病死鬼后,封达乐的病便好得很快。到第三天,已能下地了,就差身体还有点虚弱而已。可是,谁知这时,轮到封世成病倒了。封世成就是第一个挖到病死鬼棺材的那名队员,其病症跟封达乐差不多。封世成病倒后,其家人便怀疑是病死鬼又回来了,于是在病倒后第三天,其家人干脆一边看医生一边请疯神婆,来个双管齐下。这下好了,封世成病好了,就轮到封有得;封有得病好了,就轮到封近川;封近川病好了,就轮到封福生。一算下来,这些人都是之前碰过病死鬼的棺材或尸身的队员。封福生病好后,众人想:“下一个该轮到祖强了吧,当日挖开病死鬼棺材及绑尸体,都是他带的头。他是队长,病死鬼让他三分,让他排在了最后。”
可是谁知封福生病好了后,又是封达乐病倒了,病死鬼好像跳过了封祖强。难道封祖强早已有所准备,防患于未然?还是鬼怕恶人,不敢上他的身?……封祖强的房屋,就坐落在封达乐家的斜对面,相隔二三十米。一日,封祖强从田里锄禾归来。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封达乐的儿子小明正好坐在门口吃饭,见到是他,就礼貌地问候道:“祖强叔回来啦!”
封祖强道:“嗯,回来了。你爸身体好点了没?”
小明道:“还没呢!祖强叔,为什么我爸及几位堂叔,轮流病倒,就差你一人没事?”
封祖强听了,心中不悦,便道:“小孩子别乱说话,这事又由不得我。病死鬼赖着不走,我有什么办法?”
谁知经小孩子这么一说,封祖强当晚便病倒了,而他一倒,封达乐的身体便又开始转好了。封祖强的家人也请了疯神婆,可是这回似乎没什么效果了,来了三四趟,封祖强仍一直病着。都是同一祖宗传下来的,谁病倒了都不好。况且封祖强正值盛年,是一家子的顶梁柱,众人见其久病不起,怕会就此休了性命,便围在一起商议,想找一个根本的解决办法。“还是去找邻村的师公赵吧!”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时,有人提议道。“师公赵一来,肯定要做一场大法事,费用不小。”
“长痛不如短痛,说不定祖强就好了呢!再说,把病死鬼彻底送走,一次性解决掉,其他人也不用继续轮流受罪,大家多少赞助点。”
众人议论了一阵,最后封祖强的父亲封世德拍板同意:“先把师公赵请来,看他有何说法再说。”
还特意交代:“去请的时候,要跟赵天印说,一定要把他的儿子小敦子一起带来。”
……师公赵是谁?其原名赵天印,邻村人氏,平时务农,兼做法事,属于术士之流,归于道教地方教派。其师承许右符,奉地方神仙“法令公”为祖师爷。法令公原名张本法,本县百顺乡进福村人士,生于公元1023北宋年间。据传,张本法出生时,其母亲梦见天上突然一声雷响,接着一团火光扑入房中,惊醒后便诞下了一名男婴。奇怪的是,那男婴生得脸黑耳红、发焦睛黄,第一次哭啼时,声大如雷,震得檐瓦稀里哗啦,鸡犬皆惊!邻里闻后,无不暗暗称奇,皆曰:“此子日后恐非常人!”
那男婴的父亲见其相貌怪异,将来祸福难料,便取名为“本法”,寄“安于本分、遵纪守法”之意,不求富贵,但求免祸。张本法成年后,长得一张方正大黑脸,须发皆赤而卷,像是被大火烤过似的,又浓眉大眼,鼻宽口阔,不怒自威。其生性疾恶如仇,好抱打不平,曾放出豪言道:“此生最恨人间不平事,谁若是敢欺压善良弱小之辈,管他是什么人物,就算是天王老子,俺也要管上一管。”
因此,其一生仗义,主持公道无数。十里八乡的恶霸,皆对他避而远之,不敢在其眼皮子底下犯事。张本法坐化于公元1072年,时年69岁。乡人念其功德,便为其塑像造庙,因其一生所处理过的纠纷无数,胜过官府审案,故将其尊称为“法令公”。有乡谣赞曰:“雷神下凡在张家,疾恶如仇鬼神怕。乡邻若有不平事,不求官府求本法。”
又云,“急公好义秉性奇,法力无边镇乡里。雷霆一怒百兽惊,小鬼唯恐避不及。”
此后,不知从何时起,十里八乡若是有阴邪作祟,便有了请法令公出面镇服的习惯。而当地的一位修道人士,见庙里香火旺盛,也借了法令公之盛名,奉其为地方支派祖师。据说赵天印的师父许右符,为法令公一脉的衣钵传人,法力无边,道行颇深。其曾收有二徒,一即赵天印,另一为赵天印的师兄宋远祥。宋远祥聪明好学,天赋奇佳,但仅学道三年,便被许右符逐出师门,且不允许其用所学得的法术在本地讨生活。许右符之所以这么做,其实是为赵天印着想。因为论修道学法,赵天印与宋远祥比起来,两人简直是天差地别。赵天印实在是愚钝不甚,悟性太差,而且又没文化,大字不识几个,画张象样的符都要练习上百遍。因此,许右符有意平衡一下二徒的得失,便把衣钵传给了赵天印,好让他平时也有个补贴家用的生计。小敦子本名赵石敦,为赵天印的独苗。至于为什么请赵天印,还要特意交代其要把小敦子也带来,这是十里八乡的村民们根据多年的经验,得出的结论:“凡是请赵天印来做驱邪镇祟的法事,若有小敦子在场,这事准成;若是小敦子不在场,赵天印的法力便十有八九要大打折扣。”
至于个中原因,据说是:“许右符羽化前,病卧在床。一日,赵天印特意炖了一碗浓浓的人参猪心汤,想给恩师喂下。但许右符只喝了一半,便不要了,让赵天印把剩下的喝掉。当时正好小石敦在一旁,赵天印便顺手把剩下的半碗汤递给了他。小石敦早就馋了半天,一接过参汤,便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许右符见状,叹了一口气道:‘天意、天意!’不再言语,当天夜里,便呜呼哀哉,脱壳登仙了。原来,他在喝参汤时,突然一阵猛咳,将一生的法力化作一口浓痰,偷偷吐在了碗里,本想借此传给赵天印,谁知阴差阳错,让小石敦给喝了。”
“小石敦年龄虽小,但因承袭了许右符一生的法力,神功附体,从此鬼神皆要敬畏其三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