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的言外之意，自然是这座城咱们之后还得用呢。 慕容垂冷笑道： “关中都督府在邺城推行新政也不是一日两日，且那该死的六扇门早就已经把眼线布满了民间，这些百姓多半都是汉人和氐羌，早就效忠于关中了，不要也罢！”
上一次丢失邺城，六扇门的潜伏工作起了很大的作用，其和关中使者梁殊内外配合，挑动了慕容氏之间的内斗，尤其是最终挑起真刀真枪、战火爆发的，正是六扇门射出的一箭（注：第一二八五章）。 事后，慕容垂经过多方打探和审讯，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也知道八九不离十是六扇门在捣鬼。 虽然慕容垂也算是凭借着这一场变乱，因祸得福，成为邺城的掌控者，可是和慕容恪等人彻底撕破脸的他，最终还是灰溜溜的被赶出来邺城。 事到如今，鲜卑各部摒弃前嫌、卷土重来，断不能再让六扇门挑唆。 所以对于邺城中的这些百姓，慕容垂显然已经秉持留地不留人的想法。 把邺城屠戮一空，也能够向世人宣告，那个曾经称霸北方、傲视群雄的慕容鲜卑，又回来了！ 当然，直接屠城到底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的。 其实在这乱世刚刚开始的时候，甚至可以说每逢乱世，屠城都是很常见的，君不见当年项羽入关中，又是坑杀降卒，又是连续屠城，只是为了是发泄怒火、震慑群雄，那又如何？ 这数百年后还不是人人都说其勇武，而少说其屠城之举。 至于之前胡人刚刚南下的时候，在这方面上更是没有丝毫的顾虑，烧杀抢掠，大家不就是为了汉人的金银珠宝、土地女人而来的么？ 甚至就连华夏之象征的洛阳城，都被付之一炬。 但是现在，时代变了。 随着关中报纸的兴盛和推广，舆论变成各方都不敢轻易忽略的问题。之前就算是一路屠城过去，其余州县也不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落到史书上也不过就是一句“屠七城”罢了，又有谁能够联想到这背后有多少血泪？ 可是现在，只要慕容垂敢犯下这样的杀孽，那么关中报纸就能用最详实的笔触尽数报道出来，从而让整个天下都了解到鲜卑人的凶狠恶毒。 天下共诛之，无论是朝廷、世家还是大司马府，不管是自愿还是不自愿，都得齐心协力，一方面是要顺应民心所向，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自己有朝一日也沦落成鲜卑人的刀下亡魂。 毕竟输给杜英或者输给桓温都不可怕，各方势力之间都沾亲带故的，谁也不可能把对方置之死地，顶多软禁了事，但是输给鲜卑人，看来是要灭族的。 因此现在慕容垂一样束手束脚，想要拿下邺城，尽可能的清洗城中的百姓，而又不会背上屠城的骂名，那似乎也真的只有放水淹城这一种选择了。 杜仲渊······还真是让这个乱世变得不一样了。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心中向善，还是顺带为之。慕容垂在心里冷笑一声： “走，去白沟河堤上看看。”
漳水目前还在关中王师的控制之下，若是放弃邺城、转而强攻漳水上的营寨，未免把意图暴露的太过明显。 滏水则还在双方争夺之中，且滏水的水流小，很难满足需求。 “雨势越来越大了，大王，还是明天天亮了之后吧！”
一名幕僚一边手搭凉棚，勉强挡住细细密密的秋雨，一边劝道，“天气寒冷，大王雨中奔波，莫要受了风寒！”
“是啊大王，龙体为重。”
慕容垂虽然没有称帝，但是现在和鲜卑皇帝也没有两样了，所以这些抱着从龙心思的幕僚们，也不跟他“客气”，“龙体”都喊出来了。 雨水很冰冷，但是这称呼却还是让慕容垂心中暖暖的。 看了一眼已经冻得面色铁青的一众下属，慕容垂微微颔首： “优势在我，也不急于这一时。”
风雨交加，慕容垂又看了一眼沉寂在夜色之中的邺城，希望这雨能够下的更久一些。 —————— 风雨交加。 杜英深一脚浅一脚，踏过泥泞。 周围的民夫们相互搀扶着、喊着号子，向堤坝上填补沙袋。有人在不经意的抬头间，看到身边走过的年轻人，先是短暂的错愕，接着是惊讶和惊喜： 这，这不是······ 都督的画像已经在关中卖的很不错了，也算是都督府的创收手段之一，毕竟无论什么时候，粉丝群体都是一股庞大的力量。 而因为杜英本身就剑眉朗目、英武不凡，所以给他画像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修饰美化的，只要原样画出来就足够满足人们对于都督的想象了。 因此此时杜英当面，气势摆在这里，周围的随从一个个也都虎背熊腰，将士和民夫们哪里还能认不出来？ 杜英看到了一个个惊喜的面孔，微笑着和他们打招呼，毫无架子，更是惹得一片片欢呼。 现在不是挽起袖子帮忙、作秀的时候，杜英径直走上大堤，在秋雨的倾注下，水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越过岸边竹竿用来确定水位的一个又一个标记。 “都督，此地危险，怎能来此？！”
隗粹一手提着斗笠，一手提着竹竿，正在岸边试探水位，看到杜英的到来，登时震惊。 这个汉子，此时斗笠也没有戴，打着赤脚，浑身都是泥泞和水痕，看上去哪里有半点儿军中悍将的模样，分明就是田里的老农！ “怎么不戴斗笠？”
杜英反问。 “这样看的清楚些。”
隗粹回答，接着不依不饶的说道，“还请都督速速离开，随时都有决堤的风险！”
杜英哈哈笑道： “此处风能来，雨能来，诸位能来，缘何杜某不能来？！”
说罢，杜英根本不管隗粹，看着隐隐已有咆哮之音的漳水： “这是白沟、滏水等都汇聚过来了？”
隗粹也奈何不了杜英，而且他不得不承认，都督的存在果然是鼓舞士气的利器，周围的将士和民夫都加倍卖力，也就先忍着了： “不错，枋头之战后，刺史就已经让属下开挖了几条河流之间的暗渠、河道，此时正好派上用场。只不过那个时候是为了淹桓云，现在则是为了淹慕容垂，但也大差不差。”
因为······阻碍都督者，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