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九点多,邢岳终于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地推开门,进门就喊,“小海!”
项海正坐在屋里看书,听见开门声就朝外面跑,“哥!”
他扑到邢岳身上,“你可算回来了!”
“想我了么?”邢岳紧紧搂着他,贪婪地呼吸着他颈间的气息。
“嗯!”项海拼命点头。
“对不起,小海,昨天没能回来给你过生日。”他的言语间满是懊悔。
项海又拼命摇头。
这一趟任务可谓沟沟坎坎,相当之不顺利。
解救工作遇到了严重的阻挠。在村子里,他们那辆受了重创的汽车,又被人一通乱砸。车窗碎了,连轱辘都被扎没气了。
直到半夜,才在当地派出所的支援下,艰难地把孩子带出村。
连续熬了两宿,这种状态是肯定不能再开车的,况且车也趴窝了。于是他们只能选择在当地住了一晚。
第二天,也就是项海生日那天,他们刚刚把支离破碎的汽车拾掇好,村民们竟然又跟了过来。
最后,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向当地所在的市公安局请求支援。等他们派了警车和几名警察过来,和秦鹏一起,把孩子送回东江。
而邢岳就和张晓伟两个人,换着班地开着这辆破车,一路经历了事故堵车,换轮胎,大雾高速封闭...
等到把张晓伟送到家门口,临下车的时候,他都快哭了,“邢哥,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咱俩一人一半!”
“那老秦呢?”邢岳想笑又没力气笑,抽着身上的最后一支烟,两眼通红。
“鲜花和掌声留给他。”
“行了,赶紧回家吧。”邢岳推了他一把,“这几天辛苦了,好好歇歇。”
“嗯。”张晓伟在脸上抹了一把,就觉得刺剌剌的,也说不上是自己的手心儿糙还是脸上破了口子,“那邢哥你路上小心点儿。”
说完就下了车。
这时候他就觉得特别想回家,想听爸妈的唠叨。
邢岳看着他走进了单元门,才重新发动了汽车。
昨天临出发前,他就给项海发了消息,告诉他晚上十二点以前怕是赶不回去给他过生日了,只是一直没收到项海的回信。
今天早上他又告诉项海,应该下午就能到家。可现在天都黑了,他还在路上。
没能给项海过生日,他非常非常遗憾。
这是他们在一起后项海的第一个生日,原本应该有一份难忘的记忆。
项海二十三岁了。不知道昨天,他怎么过的?快乐么?有没有吃到生日蛋糕?有没有许愿?
“快进来吧,”项海拉他进屋,“饭我早就做好了,热一热就能吃。”
邢岳脱下外套,“小海,昨天你是怎么过的?吃蛋糕了么?”
“没有,我不爱吃那个。”项海笑着说,“有那么漂亮的花,哪还顾得上蛋糕啊。”
邢岳这才有了些笑容,却也是半苦半甜,“花喜欢么?”
“当然喜欢,特别喜欢。我还从没见过蓝色的玫瑰呢。”说着,他又回到邢岳身边,想要吻他,“哥,谢谢你。”
邢岳却难得一见地把脸躲开,“等会儿的。我都好几天没洗澡了,埋汰死了。”
“没事儿,我不嫌弃。”项海还是捧着他的脸,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
“我嫌弃行不?”邢岳舔了舔嘴唇,又把手指蜷起来,“你瞧瞧,我指甲缝里都黑了。”
“我看看?”项海攥住他的手指,根本没看,凑过去,挨个亲了起来。
“操!”邢岳的手猛往回抽,“你不嫌脏啊?”
“不嫌。”项海笑得很开心,“反正我今天也没洗澡。”
“那一起啊?”邢岳忽然脑子一抽,脱口而出。
见项海愣了,又赶紧嘿嘿一笑,“逗你玩儿呢。”
说完就准备去卧室拿换洗的衣服,却又被拽住。
“那就,一起呗。”项海直勾勾地看着他。
嘶,还有这这种好事?
“真的?”邢岳顿时感觉周身的疲惫一扫而光,并且已经自动开始了预热。
“嗯!”项海点头。
邢岳立刻飞了过去。什么埋不埋汰的,去它的吧,反正项海都不嫌弃。
两个人磕磕绊绊地朝洗手间去,谁也不看路。等到了门口,火候已经预热得恰到好处。
邢岳正抓紧时间脱衣服,眼前却突然一黑。
“你关灯干嘛?”他看着门口项海的轮廓。
“有点儿...不习惯。”项海缓缓把身后的门关上,浴室里便只剩了从窗口透进来的一抹月光,“可以么?”
“行...行啊。”邢岳当然怎么着都没意见,“那看不见怎么办?”
“你还想看啥?”项海把上衣脱了,挂到墙边的挂钩上。
“也是。”邢岳嘿嘿地乐,“能摸着就行了。”
他三下五除二把身上的衣服扒了,朝洗手池上一扔,就拨开了水龙头。
“哎哟我操!”花洒喷出冰凉的水,正浇在项海后背上,激得他一蹦。
“哈哈哈,对不起对不起!忘了!”邢岳赶紧拉着他转了个圈,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凉水。
项海也“嗤嗤”地笑起来,“差点儿就萎了。”
“是么?我看看。”邢岳贴过去,“哦不对,我摸摸。”
“操,别,别瞎摸行么?”
“你把灯关了,可不就得瞎摸么。”
水柱很快便有了温度,“哗啦啦”地喷洒在邢岳背上,浴室里渐渐升腾起水雾。
眼睛适应了黑暗,窗口的月光就变得鲜明起来,清凉凉地打在水雾上,像一架老式的投影机,勾勒出两个缠绕的人影。
项海的后背被按在墙面的瓷砖上,有点凉。邢岳的吻又热烈得像在燃烧,所过之处每一寸皮肤都变得滚烫。
渐渐的,他发现一个事儿。
越是在这种时候,邢岳的嗓门就越大,还尤其喜欢喊他的名字。
一声又一声,无所顾忌,就像着了魔。
“哥,以后你能不能小点儿声,太影响我形象了。”项海站在水龙头底下,抹了一把流进眼里的水。
“我怎么影响你形象了,你啥形象被我影响了?”邢岳摸着黑,朝手心里挤洗发水,感觉挤多了,就把多余的抹到项海脑袋上。
“就年轻人的形象呗。”项海的脑袋离开水源,在头发上搓着泡沫,“正常情况下,你怎么可能比我坚持时间长。”
“我操?”一听这个邢岳立马不乐意了,“怎么就不可能了,凭什么不可能啊!”
他抓起花洒,猛烈地朝项海身上滋水,“少找客观,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承认自己不行很难么?”
“哎!谁不行啊,谁不行啊!”项海一边躲,一边去抢花洒。
“你说呢?这么快就忘了?”邢岳无比开心地浇灌着项海,在黑暗里笑得肆无忌惮,“刚才是谁啊,一个劲儿地说‘我不行了,我不行了’,哈哈哈哈!”
-
这个澡洗了足有半个小时。
邢岳关掉水龙头,随手摸过一条浴巾,“这是你的还是我的?”
“有区别么?”项海把另一条拿过来,擦身上的水。
邢岳一边在头发上呼噜着一边乐,“小海,你觉不觉得,咱俩一块儿洗澡,挺费水的。”
“还费嗓子呢。”项海把浴巾蒙在脑袋上,笑得身体直抖。
“操,你个臭流氓。”邢岳也笑得停不下来,“赶紧穿衣服出去,我都要饿死了。”
项海擦干了水,摸过自己的睡衣套上。
邢岳也没拿换洗的衣服进来,就用浴巾朝下身一裹,“我开门了?”
“嗯,开吧。”
邢岳打开浴室的门,一股凉风被带进来,“嚯,还挺冷。”
他搓了搓胳膊,就朝卧室走。
“等一下!”项海一把拽住他,“这是什么?”
邢岳顺着他的目光低头,这才注意到自己胸前一条紫黑的印记,从左肩斜跨过胸口,一直延申到右肋。
他一咧嘴。这几天一直没脱过衣服,竟然把这茬忘了。
“你撞车了??”项海紧攥住他的胳膊,盯着他的眼睛。
这种痕迹一看就是被安全带勒的,至于什么原因,不用问也知道。
“嗐,就去的时候碰了一下,没多严重。”邢岳掰开他的手,把自己的胳膊抽回来,“你先让我把衣服穿上行不?挺冷的。”
项海松开手,看着他走进卧室。
“哥,你是不是,因为着急赶回来给我过生日,才撞车的?”项海站在原地,就觉得刚才在浴室里积聚的热气,这会儿全都散尽了。
“你说啥呢。”邢岳快速穿好衣服,走出来,“你看你,又瞎琢磨了吧。”
项海的表情让他心疼,“小海,相信我,真不是那样的。”
他把项海搂过来,就感觉他身上冰冰凉,“你千万别乱想。”
“我是赶时间来着,可那不是为了给你过生日。”他摸着项海湿漉漉的头发,“是为了...”
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责任,为了一个警察的责任。”
他收紧了手臂,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项海,“我在警徽下发过誓,会永远忠诚。忠诚于这个事业,忠诚于这身警服,也忠诚于这身衣服带来的责任。”
“你也一样。”他在项海的头顶亲了亲,“你也是警察,应该明白。”
秦鹏是这样,张晓伟也是这样,大家都一样。
“我懂。”项海扎在他怀里点着头,又抱住他的脖子,“哥,我懂。”
可他还是很难过。
那样一条深深的印记,可以想象当时的撞击有多惨烈。
他不敢想象如果邢岳回不来会怎样。更不敢想象失去他,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他已经失去了太多东西,除了生命,已经没有什么好再失去的了。
所以,请一定把邢岳留下吧!
“小海,”邢岳搂着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很强烈,“我想唱歌。”
项海抬起头,“唱歌?”
“对!”
“现在?”
“对,就现在!”邢岳看着他,“一分钟也不能等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就突然间冒出这个念头。作为一个生活无趣的“老年人”,他甚至想不起自己上一回去ktv唱歌是何年何月。
但他现在就是特别想唱一首歌。不,应该是两首。
“那走,我陪你去。”项海说着就去卧室换衣服,“不过我不能唱。”
“为啥?”邢岳在后面跟着。
“我...五音不全。”
“......别逗了。”
“真的,我唱歌跑调。”项海把睡衣脱了,套了件t恤,“小时候我妈送我去合唱团,第一轮面试就给刷下来了。”
“......”
邢岳皱起眉,不怎么相信。
项海又套上牛仔裤,看着邢岳的腿,“哥,你就穿这个?”
邢岳低头瞅了一眼,“哦。”赶紧也把睡衣裤子脱了,换了条牛仔裤。
俩人出门开上车,找了附近评价最高的一家ktv。
ktv这种地方其实邢岳也没少光顾,只不过都是为了办案子,所以从来也不受欢迎。
这次他才是货真价实来唱歌的消费者。
这会儿已经快半夜了,可ktv却到了沸点。
万家灯火,歌舞升平。
邢岳不禁有些感慨。如果当时刹车再踩得晚一点儿,或者那一下再撞得狠一点儿,或许自己就与这光怪陆离的世界无缘了。
可现在,再看这夜色中的繁华,看着那些不知扮演着什么角色的人,唱着,笑着,喝着,闹着。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就像太阳会东升,太阳会西落,没人会追问为什么。
想到这,他忽然莫名地有些骄傲。替自己,替项海,替秦鹏,替张晓伟,替所有的警察,感到骄傲。
他们要了一间小包,服务员热情地送来了饮料和水果。
邢岳的目的性很强,也不挑来选去,直接就点了那首他现在最想唱的歌,《少年壮志不言愁》。
音乐声响起,他拿起麦克风,等待着前奏。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风霜雪雨搏激流”
“历尽苦难痴心不改,少年壮志不言愁”
项海坐在沙发上,望着他的背影。
他惊讶于邢岳的嗓音,更惊讶于,让他一分钟也等不了的,竟然会是这首歌。
作为警察,无论是老一辈还是新一辈,几乎没人会不知道这首歌。
这是为他们写的歌,唱的就是他们的生活。
邢岳唱得很好听,声音温柔而又坚定,就像在许下什么诺言。
“金色盾牌,热血铸就”
“危难之处显身手......”
唱到这一句,他明显能感到邢岳的声音有些颤抖,可最后还是被压了下去。双眼紧盯着滚动的字母,无比郑重地把这一首歌唱完。
音乐声结束,两人都没说话。
邢岳蹭了蹭鼻子,把项海拉过来,递过另一只麦克风,“咱俩再一起唱一遍吧。”
项海往后缩了缩,“不行,我唱歌跑调,不是跟你说了么。”
“怕什么。”邢岳又把他拽到身边,“像这种歌,有调没调都没关系,重要的是感情,是情绪,知道不?”
音乐声再次想起,项海挠了挠头,硬着头皮举起了麦克风。
这是献给警察的歌,他也是一名警察。这也是属于他的歌。
不过等到一曲唱完,刚才还略显凝重的气氛就有点变了。
邢岳挺意外。
原来项海并不是胡说八道,他真是的跑,跑得还挺远。
邢岳以前从没听过跑调的人唱歌,今天也算是开眼了。
“你还真是跑调啊。”
项海撇了撇嘴,“你以为我骗你啊。”
邢岳笑了,“行,跑就跑吧,跑多远我都爱听。
说完他又去给自己点了一首,然后转回头,冲着麦克风说,“小海,刚才那首是送给我自己的,也送给你,老秦,小伟,还有所有的兄弟们。”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望着他,“这一首献给你,只给你一个人。”
一段钢琴前奏响过,邢岳转过身,看着屏幕,带着一种与先前不同的情绪,和着音乐声唱了起来。
“为何一转眼,时光飞逝如电”
“看不清的岁月,抹不去的从前”
......
“忘不了你的泪,忘不了你的好”
“忘不了你醉人的缠绵,也忘不了你的誓言”
“何不让这场梦,没有醒来的时候”
“只有你和我,直到永远”
唱完最后一个字,没等音乐声结束,邢岳就放下手中的麦克风,揽过在一旁怔怔地看着他的项海,深深地吻了下去。
“小海,我爱你。
“祝你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