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厕所,邢岳拧开水龙头洗手。早上的西瓜吃的有点儿多...
关上龙头,他拽过旁边的一条毛巾把手擦干。
项海家的洗手间很干净,一尘不染的,还有淡淡的桔子味儿,也不知道源头在哪。
搭好毛巾,忽然发现原本整洁的洗手台上多了好些水渍,都是自己留下的。
于是赶快扯了些纸巾去擦。刚擦好,又发现镜子上也甩了几颗水珠,就再去擦镜子。可地上也有...
我操,邢岳服了。自己是鸭子么?洗个手而已,怎么扑腾的到处都是水?平时在自己家,好像也没这样啊...
正忙活着,手机响了一声。打开一看,是许大洋发来的一条语音。
“邢岳老弟,听说李震被逮了?这回你也算忙差不多了吧?咋样,这周末过来玩玩儿?好东西哥哥可一直给你留着呢!”
然后又发过来一张照片。
原本邢岳打算随便找个理由敷衍过去也就算了,他还是不怎么愿意再和许大洋那些人来往。可看了照片,又有点动心。
用许大洋的话就是,这车,和他很配。
忽然,他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这种想法过去从没有过。
于是他就给许大洋回了过去:
-周末肯定到。
许大洋也很高兴,回了一个拍着手哈哈大笑的表情包,就是眉毛眼神到处跑,挺猥琐的。
从洗手间出来,邢岳一眼看见项海正往餐桌上摆盘子,急忙赶了过去。
“哎哎,干啥呢?不说了让你等我来弄吗?”
“没事儿的邢哥,哪至于那么严重啊,整的我好像生活不能自理了似的。”
“少废话,坐那等着。”邢岳把他手里的盘子夺过来,又把饭盒一个个从袋子里搬出来。
掀开盖子,排骨冬瓜汤特有的味道,很香,缭绕地散着热气。
项海抬起眼看着,见邢岳没什么异常,正专心地掀着另外三个饭盒的盖子。
又是这个汤啊...怎么就只爱这一款?这汤和这饭菜他是从哪弄来的?
见邢岳没打算解释,项海也就不问。
另外三个饭盒里面,一个装了亮堂堂的油焖大虾,另一个是香菇油菜,还有一盒米饭。
邢岳把两个菜折进盘子,又拿勺子把汤盛进两只小碗,最后又去盛饭。
期间掉了颗饭粒在桌上,他随手拣了,扔进嘴里。
“邢哥,”项海盯着他问,“你洗手了么?”
“操!”一听这话,邢岳像受了巨大的伤害,把饭盒往桌上一扔,眼尾垂下来,一脸的委屈。
项海瞬间笑得头发都快飞起来了。
“你他妈...”邢岳又生出了想揍他一顿的心,同时还得忍着不跟他一起笑,“你是不是人,啊,有没有人性?我他妈在这伺候着你...”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项海人已经滚到桌子底下去了。满屋子飘的全是他的笑声。
算了。邢岳坐回去,继续盛饭。不跟这人计较了,免得被他拉低了笑点。
一会儿,项海终于又爬回桌面,用t恤袖子蹭着眼角,“对,对不起,邢哥。”
“滚蛋。”邢岳白了他一眼。对不起个屁!一点儿诚意也没有,还他妈笑呢。
笑够了,两个人开始安静地吃饭。
项海攥着勺子,尝了一口汤,味道很不错,也不知道是谁的手艺。
邢岳把那盘子大虾整个拽到自己跟前,刚想捏起一只,又把手缩回来。站起身,去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稀里哗啦地冲了起来。
等到水声停了,他就湿着两只手出来,水珠顺着指尖滴滴答答地掉。
回到桌边,拽了几张纸巾,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项海,把手擦干。
然后手腕一翻,一双干净漂亮的手送到项海眼前,十根修长的手指弹琴一样动着,“看清楚了啊,我可洗干净了。”
说完就不再看他,低着头,捏起一只大虾,开始剥壳。
去掉虾壳,剩下白嫩嫩的虾肉,带着弹性。邢岳把剥好的虾肉扔回盘子,浸在原有的汤汁里,再拎起第二只,继续剥。
发觉项海那边半天没动静,他抬起眼,看见对面那人抓着勺子,不吃也不喝,直盯着自己的手在看。
“不吃饭你瞅啥呢?”
“你怎么不吃?”
“没看我忙着。”
“剥好了怎么也不吃?”
“啧。”邢岳不耐烦了。拽过纸巾擦了擦手,用筷子把蘸了汤汁的虾肉都拨进项海的碗里,“少说话,多吃饭,知道不?”
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剥虾。
项海垂着眼,用勺子拨弄着碗里的虾仁。好一会儿,才小声说,“这个周末吃不成饺子了。”
“...你想吃饺子了?”这话问得慢吞吞,显得心不在焉。
怎么变成他想吃饺子了?
项海吃惊地抬起头,发现邢岳仍在认认真真地剥虾。
乌黑的短发略显凌乱,光洁的额头,两道同样乌黑的眉,一双黑漆漆的眼,眼尾下垂,好半天才眨一下,眨一下又用了好半天。
明显是困得不行,脑子已经开始不清醒了。
“想吃啥馅儿的?”邢岳还没反应过来,仍慢吞吞地问着。
“邢哥,别剥了。”项海去拽那盘子,觉得心里像是被人揪了一下。
“干啥?”邢岳条件反射似的把盘子摁住,眼又瞪了起来,“松手。”
见他碗里的虾还没动,又不高兴了,“啧,你怎么回事?给你剥好了还不吃,等我喂你啊!”
项海看着他,缓缓松了手。握回勺子,舀起一只虾送进嘴里,q弹,微甜,香气四溢。很好吃。
把最后一只虾剥完,邢岳去洗手,回来开始专心吃饭。
他啃了两块排骨,又扒了两口饭,然后问,“项海,你周末有啥安排么?”
项海把嚼着的虾咽下去,“要去一趟合兴路那边,看一个,亲戚,然后就没啥事了。”
“哦。”邢岳琢磨着,“合兴路,那可挺远的呢。到时候你叫我,我开车送你过去。”
项海没吭声,低着头,勺子在饭碗里捣着,半天才说,“邢哥,你可别对我太好了。”
邢岳从饭碗里抬起眼,挑了挑眉,“咋的?你还有意见?”
好一会儿,项海才吸了吸鼻子,又扬起脸,笑得像只狐狸,“我这人可贪着呢,你让我上了瘾,小心被我缠上。”
那一瞬间,邢岳就感觉心脏像被一只什么动物的爪子,狠狠挠了一下,脸刷地红了。
他赶快低下头猛扒饭,声音被闷在饭碗里,“操,狐狸精,告诉你少勾搭我,我他妈百毒不侵。”
项海的笑声又飘了起来,“说谁呢邢哥,你自己勾搭完了人,还倒打一耙。”
“我勾搭谁了?”邢岳终于缓过一口气,抬起头。
项海捏起嗓子,眼睛还忽闪着,“哎呀,您是警察呀!可真帅!”
我操?邢岳彻底惊呆了。
项海又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你还加人微信了。”
无话可说,颠倒黑白,还他妈躲楼上偷窥!这日子没法过了。
邢岳蹭地站起身,端起两个盘子,“你还吃不吃?不吃撤了啊!”
“吃,吃!我还没吃完呢!”项海拼命抱住自己的饭碗。
他快笑疯了。
原来,逗弄邢岳是件这么好玩儿的事。
-
吃过饭,邢岳站在水池边刷碗。
“项海,周末要是有空,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去哪?”项海倚着厨房的门,看他刷碗。这人也不知倒了多少洗洁精,鼓捣出的泡沫足有一尺厚。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行。”
洗完了碗,邢岳用毛巾擦着手。
项海的家哪哪都很干净,整整齐齐的。这让他感到紧张,也有些拘束,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会随时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破坏环境。
“邢哥,你去歇会儿吧。”项海看他就那么站着,慢腾腾地擦着手,感觉马上就要睡着了。
“嗯。”他搁下毛巾,晃到了客厅,看见沙发,便沉沉地陷了进去。
这家的沙发,也沾了狐狸精的妖气,勾搭他,缠着他不放...
“项海,你这有咖啡么?”邢岳把自己瘫进沙发里,闭着眼,仰头枕着靠背,腿伸得老长。
“没有,茶行么?”
“也行。”他慢吞吞地应着,觉得脑子里那根抽动的鞭子节奏越来越快。可即便如此,也没能阻止上下眼皮往一块儿凑。
“那你等会儿,马上就好!”
“好。”项海又听见邢岳答应了一声。
可等他一通忙活,把浓浓的一杯茶端进客厅,才发现邢岳早就睡着了。
“这姿势...还挺难拿。”把茶杯搁在茶几上,项海抬起胳膊比划了两下,试图还原邢岳的睡姿。
头要仰着,脸向左侧着,半埋进沙发靠垫;一只胳膊要搭在头顶,手背蹭着身后的墙,手指还要抓着头发;另一只胳膊搭着沙发扶手,手肘朝外,手朝里;身子往右边扭;一条腿曲着,一条腿伸长。
更重要的,整个人由于力矩,扭矩等各种矩的不平衡,还在一寸一寸地缓缓歪倒。而且全程人还不能醒。
终于,在项海的注视之下,邢岳整个身子倒进了沙发,只把两条腿留在了地上。
见他睡得不省人事,项海就踮着脚过去,悄无声息地蹲到了沙发边上。
虽然觉得这种行为挺变态,可他还是把脸凑了过去,盯着邢岳看。
这人睡得很沉,睫毛垂着,一动不动。可能是因为半侧的脸被手臂抵着,呼吸声重了几分,嘴唇也微张着。
就这么可耻地观察了一会儿,他又歪过头,去看邢岳左耳垂后面的那颗痣。
如愿以偿地看了个够,他这才站起身,喘了口气,扪心自问,“你他妈不会真是狐狸精变的吧。”
见邢岳的腿还在地上拖着,他小心地勾起一只裤脚,把一条腿拎上了沙发。
还挺沉。
接着又去拎另一条腿。
可到底手还有些使不上劲儿,拎到一半,腿“咚”地掉回地上。
项海吓得一缩,原地没敢动,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等了一会儿,人依然一动没动。
唉。他默默叹了口气,这该是有多困啊...
作为同行,项海大概能想象得出邢岳的工作强度,一定比自己更忙,压力也更大。
而他的生活,项海并不了解。
只是隐约能感觉到,他心里有事儿,不痛快。背上有包袱,不轻松。一些炽热的情绪被压制着,不得释放。因此但凡给了他哪怕一丁点儿的出口,那一团火就会冲出来,燎人。
正站在沙发边发呆,邢岳的手机突然就响了。
项海吓得连滚带爬出了客厅,躲进厨房。
支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手机一直在响,可没人接,直到被自动挂断。
才松了口气,铃声又响了起来,没完没了的,好像一定要把邢岳叫醒。
项海撇了撇嘴,皱起眉。
终于,在第三遍铃声就要挂断的时候,电话被接了起来。
“喂。”邢岳的声音有些哑,听不出什么情绪。
过了一会儿,他问,“咋说的?”
又静了一阵,“现在人还能说话么?”
最后,“知道了。你在那等着,我这就过去。”
电话没了声儿,屋子里静得出奇。
项海又回到客厅门口,叫了他一声,“邢哥?”
“嗯?”邢岳仍躺在沙发上,姿势没变,只是用手指在一下一下按着脑袋。
“你要走?”
“嗯。”他从沙发上坐起来,短发更显得乱了。
“去趟医院,”他抬起眼看着他,眼底通红,“大夫说,李东兴大概,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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