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扬了扬唇,只有在知根知底互相信任的诸伏景光面前,他才能摘下波本的假面,稍微松口气。 “太冒险了。”
降谷零这样说着,语气中却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 “你知道我的。”
诸伏景光揉了揉太阳穴,在组织任务的间隙来公安让他的精神高度紧张,“帕佩特救过我的命,这只不过是偿还。”
“偿还一个敌人的人情,可不像你的风格啊,青川。”
诸伏景光无奈笑道:“身边有一个这么了解我的家伙真是让人毛骨悚然。不过你说对了,我的确有私心。”
“嗯?”
诸伏景光眯了眯眼,周身放松的气势变得有些凌厉:“我希望最后尝试一次,尽我所能策反帕佩特。”
“果然。”
降谷零一点也不意外。 “我总觉得帕佩特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他的立场不是绝对的,一方面忠于组织,另一方面又对卧底网开一面。从他发现我的身份开始,我们已经做了太多准备,可至今那些准备都没有用上。”
“我希望永远也不要有用上的一天。”
“是的,我当然也是这么想的。”
天光渐暗,降谷零的面容被阴影笼罩,他紧了紧握着方向盘的手,神情却松缓了一些:“我到现在还是不太理解你对帕佩特的信任,但我相信你,无论性格还是能力。”
降谷零对郁江的感观十分复杂。 他们是敌人,是猎犬与猎物的关系,但同时帕佩特又的的确确保下了诸伏景光的性命。 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帕佩特,他和景光不会这么快接触核心。 这种对帕佩特复杂的看法驱使着降谷零默许了好友的计划,何况策反帕佩特能给公安带来的好处难以估计。 风险与收益总是并存的,要想得到帕佩特的情报,他们就必须冒险。 …… 郁江离开公安部后立刻给清水丽子发了消息。 早就等在附近的清水丽子很快开车接他。 “计划顺利?”
清水丽子透过车窗笑着问。 郁江开门上车,口中答复:“非常顺利。”
“那些公安警察被你耍得团团转呢,真想看看他们得知真相的表情。”
“大概会很精彩。”
“肯定,毕竟就连我都被你蒙在鼓里,直到看到你留下的计划书。那些警察又怎么可能料想到你竟然如此精于算计人心,怀疑、感恩、恶意、善意都能成为你手里的利刃?”
“呐,由弦,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莫里亚蒂?”
“莫里亚蒂?跟福尔摩斯对决的犯罪大师?”
郁江眉眼一挑,嘴角含着莫名的笑,“我可不会葬身来莱辛巴赫瀑布。”
至今为止,刑事部和公安部对他的一切怀疑,以及苏格兰出于感恩和招安的私心出手相助,都在郁江的算计中。 从他一时冲动救下宫本由美且无暇扫尾开始,郁江就知道警视厅早晚能查到他头上。要么嫁祸于人,要么让别人替他解决问题。于是郁江故意在暗杀柴田木吉郎的时候留下了明显的指向性线索,让公安有权介入,并且利用青川煜对他的感谢脱身。 甚至就连那枚留在现场的将棋也是郁江刻意为之,他可没有忘记自己在葛西大桥吃的亏,不趁机引出幕后黑手或者知情者绝非他的作风。 计划唯一的意外是柴田木吉郎未死。 郁江眼前又浮现出那个蜷缩在目标怀中安然熟睡的女孩。 啊不,意外不止如此。 清水丽子紧急踩下刹车,好在制动系统还算给力,让她将将在撞上对方之前停下车。 “这人疯了吗?”
清水丽子的质问在看到那人的面容后迅速吞了回去,她看向郁江揶揄道,“哟,人家好像很担心你呢!”
宫本由美穿着帅气的交警骑行服,跨坐在摩托车上,死死拦住他们行车的道路。 “交警!”
她亮出证件,“例行检查!”
也许是因为下午刚哭过的缘故,宫本由美的眼睛肿得活像小兔子,但她仍然倔强地直视郁江,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花来。 郁江无奈:“我们好像没有违反交通规则吧,宫本警官?”
这种时候说点土味情话或许会很应景,比如说“你在我的心里超速”之类的,但宫本由美看着看着眼眶就又红了。 这下换郁江手足无措了。 他能冷静地策划犯罪,能坦然地直面死亡,能冷漠地算计人心,但唯有宫本由美跌跌撞撞闯进他的生活是场意外。 头脑全日本第一的男人早就忘记接近宫本由美的初衷,两个立场不同、阵营相反、三观相悖的男女,偏偏像是受某种看不见的磁场影响着慢慢靠近,然后在某一时刻撞在一起,迸发出猛烈的火花。 宫本由美望向他的眼神是那样热烈,那样灼热,郁江又不是未经人事的青涩少年,他当然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什么意思。 成年人的感情不必偷偷摸摸、含蓄内敛,琴酒和贝尔摩德调马天尼的事情在组织中都快成众所周知的秘密了,郁江也不止一次碰到贴上来的外围成员,但唯有在宫本由美面前,一切成熟、老练、圆滑、热烈都立刻失了颜色。 郁江不是青涩少年,但此刻他比青涩少年还要踌躇不定,畏首畏尾。 他本不该想这么多,随心所欲的罪犯应当花心地玩弄感情,又在腻味时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开。甚至他可以毫不吝啬地送她一颗子弹,结束这段莫名其妙的感情。 “丹也君!”
宫本由美漂亮的眼眸泛着泪花,在昏黄的路灯下闪闪发亮,“我们交往吧!”
我们交往吧! 我们交往……吧? 这是何等的坦荡,何等的潇洒,何等的真挚。 宫本由美知不知道她把真心剖开来交给了谁? 清水丽子的表情渐渐变得玩味,她降低存在感,作为局外人旁观着这场闹剧。 是的,闹剧。 不论宫本由美是否真心,郁江给今晚定义为闹剧。 一位天真无知的警官小姐,因为差点失去暧昧对象的恐惧,不顾一切地说出那句话——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