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盐民的指点,韩绛又去了制作“精盐”的作坊。
见制出来的成品几乎没有杂味,韩绛再次惊诧起来,他没想到海盐竟能制作得如此精细,已经超越了天下绝大部分的食盐。 若是与寻常食盐分档售卖,似乎很可能为朝廷再增一笔财赋收入。 想到这里,他不由轻叹了一口气,对朝中诸公来说,淮东盐场本已是个泥潭,王丞相也想用利盐场拖住曹斌,没想到曹斌不仅很快解决了难题,还精益求精做得更好了。 自己这些人一向自诩为忠良能臣,原来却与曹斌这个纨绔出身的勋贵差这么多,也不知道王相公等人知道这里的进展后,会作何感想,会不会如自己这般心中羞惭。 正当韩绛暗自感叹时,一队带着袖章的人跟着先前的盐民走了过来: “这位大人,制盐坊乃是朝廷重地……” 韩绛看了一眼带路的盐民,连忙止住身边的护卫,好奇地看着为首“袖章”: “本官是钦差韩绛,尔等又是何人?”实在是这队人的打扮太过奇怪,他们穿着统一却官不像官,民也不像民。 为首“袖章”连忙行礼道: “回大人,我等是盐工工会纠察队,曹侯爷令我等保障正常产盐……” 简单询问之后,韩绛才明白盐工工会是个什么组织,更让他惊讶的是,这个工会竟都是盐民出身,干得出色还会被朝廷授职。 虽然曹斌许诺的官职极为微小,但这也是给百姓增加了一条上进之途,更给盐民增加了一个监督官府的可能,开了古之先河,朝廷会答应吗? 此时,他不禁为曹斌的胆量感到吃惊,也大概明白曹斌这么做的目的。 官府不完全等于朝廷,它们有统一的立场,但也有对立的矛盾,成立工会能有效地防止地方官府欺上瞒下,肆意妄为。 但说到底,官府是朝廷统御百姓的工具,给百姓让渡权利是朝上很多人绝不愿意看到的。 看着四周繁忙有序的制盐场景,盐民们疲劳但充满活力与希望的眼神,韩绛突然有点沉默,或许这才是曹斌敢冒朝廷之大不韪的意义。 他还要细问,却被找过来的幕僚打断: “大人,所有的人与财货都已经下船,眼下应尽快确定曹侯爷的意思。”
“御史台与开封府的人或许已经追来了……” 韩绛这才想起赶来盐城的目的,现在王延龄与潘仁美斗得正激烈,已经顾不上自己,若曹斌不想为自己说话,那自己就真完了。 想到这里,他连忙点头向外走去: “好,快随我进城求见忠靖侯。”
虽然自己的行为大都是受曹斌所迫,对方也达到了目的,按理说不会眼看着自己倒霉,但曹斌这人向来不讲道理,谁知道他会不会过河拆桥? 还是先要确定对方的想法才能放心。 进城之后,韩绛顾不得其他,直奔吴氏庄园拜见曹斌。 眼见着燕青与杨志二人进去交令之后,很快又领了任务出去,韩绛却只等来了一个管家的回复: “韩大人,侯爷说您与他已交接完毕,既然急着回京,就不必相见了,他祝您一路顺风。”
听到这话,韩绛整个人都不好。 妈的,利用自己的时候一口一个钦差,为了让自己留下不惜以官位压人,如今利用完了,见都不见就想甩掉自己,这也太不是人了? 韩绛自然不甘心放弃这根救命稻草,连忙恭敬道: “这位管家,还请再通报一声,就说韩绛愿意等,请侯爷无论如何也要见我一见。”
那管家十分为难又带着些不忍道: “大人,我家杨氏夫人有孕,侯爷为了专心陪伴,已推了许多公务,连外出游玩都少了。”
“侯爷既然说您已交接完公务,还是不要打扰我家侯爷吧……” 韩绛多番相求,那管家却油盐不进,只以无要事不好打扰为由推拖,怎么也不肯通报。 渐渐的,韩绛也看出些什么,只得咬牙从怀里取出一本奏章道: “还请管家再通报一声,就说韩绛想要弹劾王延龄狂言犯上,欲向侯爷请教一二。”
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底牌,为了让曹斌搭救自己,他也只好把王延龄卖一卖,暂时投靠曹斌了。 毕竟王延龄那老东西惯于挖坑不埋,韩绛这次倒霉也有王延龄很大的原因,他要说心里没有怨气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韩绛还算厚道,并没有暴露露出王延龄的真正软肋,只拿出些不太紧要的问题做文章。 果如所料侯府管家听到这话,二话不说,屁颠着跑去通报了,让他颇为无语。 这明摆着是要拿捏他啊。 庄园内院,曹斌本正陪着八姐听书取乐,听到管家回报,不禁对杨八姐笑道: “韩绛这厮看起来厚道,其实还是有不少心眼子的。”
杨八姐磕着瓜子点点头,犹自不平道: “或许在这朝堂里,也就我杨家耿直,被王延龄卖了却没有丝毫反制手段。”
说着,她又放下瓜子,轻柔地推了推曹斌道: “曹郎快去吧,这些日子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不要因为我耽误公事。”
说完,她又痴痴地笑了起来,前不久发现身怀有孕之后,她第一时间就给佘太君写了书信。 这个孩子不仅她自己期盼已久,也是杨家的希望,不知佘太君收到消息会怎生高兴。 曹斌见此,也只好起身道: “好吧,为夫就去见见韩绛。”
其实曹斌这次并没有打算往死里坑他,韩绛这人用起来顺手不说,还是世宦之家出身,他爹就曾官至参知政事,几个兄弟也在各地为官,与朝中保守一派广有交情。 曹斌也不期望他对自己有多么忠心,只要他表明立场就已经足够。 待将来大用王安石这个拗相公的时候,可以用韩绛给他做个副手,起到缓冲润滑的作用。 “侯爷,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啊!”
刚刚走进前厅,曹斌就被韩绛一把拽住衣袖,委屈得叫起冤来。 曹斌不着痕迹地甩开他的手臂,转身坐上主位,喝了口茶,然后露出个笑脸信誓旦旦道: “子华不要着急,本侯是那过河拆桥的人吗?”
“放心,扬州侯图谋不轨的证据本侯已有眉目,待朝廷来人,本侯定会保你。”
听到这话,韩绛虽然心中腹腓,但总算是放下心来,心花怒放道: “如此可太好了,侯爷真是个诚厚君子及时雨啊。”
随后,他又保证道: “侯爷放心,下官这就将弹劾王丞相的奏章送往朝廷……” “还有侯爷制出精盐,是不是要分级售与各国富贵人家?如此又为朝廷增加了一项财赋,下官也会写进奏章助侯爷请功。”
曹斌闻言却疑惑起来: “谁说本侯要将淮东精盐单独售于富贵人家了?不过多了两三道工序而已,比煮盐的产量还是要高出许多的。”
“既然有好东西,何必藏着掖着?”
就算要分级出售也不至于用盐的精度来划分,加点精包装就行了。 更何况,捞周边各国富人的盐钱,哪里比得上大批出口海贸,占据海贸食盐市场,掠夺诸国整体财富划算? 听到这话,韩绛却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