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意犹疑地拿起来，迅速浏览了一遍，原本充满戒备的脸色逐渐缓和了下来。
她把文件递给林风，林风看完，脸上也呈现出一丝喜色。
杨蓬蓬给出的合作提案是，由杨蓬蓬的公司和山水影视合作成立香九仙的个人工作室，两家公司共同出资与管理。
这是一个折中的办法，也不失为一个最好的办法。
林风对杨蓬蓬说：“我去找人和你们萍姐商量细则，尽快把这事给办了，那你们先聊着。”
看着林风的背影，段意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看，今儿你一来，我们林校都变勤快了。”
杨蓬蓬无奈地摇摇头：“林风虐你千百遍，你当他是初恋。我不过行使自己正当权益，都被你恼了一个月。要不是我今天先退一步，怕是你从此把我当仇人了。”
段意抿嘴笑笑不答。她起身从办公室的酒柜里取出一瓶白葡萄酒，熟练地打开，给俩人各斟一杯。
“来，我这儿没香槟，我们就用这灰皮诺代替吧，祝我们合作愉快！”
杨蓬蓬不情不愿地接过来，闻了闻。
“你知道我只喝红，白的跟饮料似的，有什么……”
说到此，她顿住了。怀疑地浅尝了一口，挑了挑眉。
“你这什么白葡萄酒？不错啊！”
段意得意地笑：“这只是澳大利亚的。我知道你迷信旧世界的葡萄酒，但上次智利和这只澳洲的，都是我托人精挑细选而来，想必没有玷污你尊贵的舌头吧？”
杨蓬蓬点头承认：“段意，别人都只知道你是好演员，却没人知道你玩得一手好人心啊！”
段意抿了一口酒，叹道：“总演别人迟早生闷，做自己才有意思呢！”
杨蓬蓬有深意道：“也得这个自己，本身有有趣才行。你啊，就是仗着生得一副七窍玲珑心。”
段意：“咱们别商业互吹，都是有趣的灵魂，来干杯。”
杨蓬蓬：“好酒要品。你们暴发户才老干杯。”
段意：“……”
九仙从山水出来，搭车进了城。
一路上，手机不停提示有新消息，似乎憋了两个月的大招，终于得以放掉。
她一一查看，在银行app提示下，竟然发现杨蓬蓬工作室给她开了两个月工资了！
然后是萍姐的微信，只有几个字：请立刻回公司听安排。
九仙想到萍姐冷硬的脸，心里不由打起了鼓。
不知道拿到《新星日记》名额这件事，两位校长怎么跟杨导说的？杨导又怎么跟萍姐说的？
如果杨导她们都知道自己胜之不武，会不会觉得她给公司蒙羞？
九仙原计划是进城后直奔影视城，她想去找刘禹锡、李伟他们，然后去酒店看玥玥。
可既然萍姐发了短信，也就是知道她已经离开山水。
没办法，九仙只得改变计划，直接回公司。
经过两个月，萍姐的脸色一点也没变好。
“大家为你都付出挺多，希望你这两个月是值得的，别让我们人财两失。”
九仙心虚，总觉得人家话里有话：“萍姐，无论如何，我一定不会让公司失望的。”
萍姐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嗯。从今天开始，公司会为你在各大平台造势，你必须百分百配合，无论是时间上还是精神面貌上。明白？”
九仙郑重点头：“明白。”
紧接着一周，微博、抖音、小红书、知乎、豆瓣，以各种形式投放了香九仙出道的信息。
帮杨蓬蓬工作室做营销的是圈内知名的景磊。
景磊要价比别的公司都高，但他的公司一出手，便是跟他名字一样的“惊雷”效果。
他公司名下有千万粉丝级营销号若干、百万粉丝营销号更是数都数不清。重点是他不停收购、兼并小的网络公司，以星星之火燎原之势，十年时间内，算是掌握了娱乐圈的话语权。
自然，这样的效果不仅需要高昂的费用，还需要一些别的手段。
比如，艺人的隐私。
在多方讨论及九仙自己的同意下，签署了一系列文件，其中一个便是同意景磊以增长正面曝光度为目的，利用香九仙的个人经历和资产状况做文章。
包括作为孤儿的事实。
也包括进入杨蓬蓬影视工作室前，银行存款金额小于1000的事实。
一时间，孤儿逆袭的草根爽文铺天盖地而来，渗透到网络各个角落。
很快，网友但凡上个网，都知道有个新人叫香九仙，苦出身，遇到了伯乐杨蓬蓬，一跃进入了顶尖影视学校山水，如今更是被《摘星》的姐妹篇《新星》选中，即将参加第一季的录制。
一夜之间，九仙无人问津的微博账号涨粉五十万。不仅香九仙，与之相关的人和单位都连带被炒作了一次，大家都赚得钵满盆盈。
九仙在此期间也没闲着，原本山水一周一次的课，由于参加节目在即，变成了跟来的小朱老师每天给她开小灶。
除此之外，她还得每天在公司安排下和各平台粉丝互动、上传训练照片、和新成立的粉丝群搞好关系。
萍姐依然没好脸色：“新人最怕得意忘形。这样的网络炒作，热度最多一周。你没作品拿出手，今天的五十万粉丝，明天就能成僵尸。”
九仙知道萍姐的话字字珠玑，非常诚恳地表示会谨记。
一直到进组的前一天，萍姐才给她一个假日，让她调整好心态，购买一些必需品，做好进组准备。
也是到此，九仙才终于得以联系旧友。
她给一众朋友发了信息，约他们在影视城后面的火锅店见面。
九仙特地要了个包间，这样可以安静说说话。
刘玥玥、李伟、宁一都来了，却不见刘禹锡的身影。
玥玥激动地拉着九仙左看右看：“九仙姐，你出名了，瘦了，也漂亮了！”
宁一：“瞎说啥大实话，九仙儿之前胖着也好看。”
李伟：“你瞎扯啥大瞎话，九仙儿没胖过。”
九仙到这时，才突然觉得，原来之前这两个月，心就没放平过。
面对每个人，她的心都是悬在半空的。怕自己说错、做错，怕自己不够好。
如今和这帮朋友在一块儿，她才得以真正舒心地喘口气。
独独缺了刘禹锡。
刘禹锡知道她是封闭式训练，因此期间给她发的信息没什么具体，差不多隔一两天问候一句。
自从九仙回公司，网上开始宣传她以来，刘禹锡便再也没联系过她。
九仙每天忙得连睡觉都不够时间，更别说去猜测刘禹锡的心思了。
直到这会儿闲下来，才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
按理说，她隐约察觉了刘禹锡对她的心意，应该远着刘禹锡。如今他不找自己了，自己就应该顺水推舟。
但，她不想和他渐行渐远。
刘禹锡对她伸出援手，数不清多少次。
就此让这段友谊和恩情消失，九仙做不出这样的事。
正确的做法，是跟刘禹锡表明自己的立场，并表达希望做朋友的愿望。
若刘禹锡接受，皆大欢喜。若不接受……她也无愧于心。
或许，他不是不想出来聚，只是根本没看见信息，或者收到信息的时候在忙呢？
和几个朋友告别后，九仙给刘禹锡打电话，打了三次都没有接听。
她又打开微信，点开刘禹锡的头像，查看他的朋友圈。
她发现刘禹锡设置了三天可见，三天内没有更新任何朋友圈。
九仙放弃了。如果刘禹锡想回复，得空了看见未接来电和信息，一定会找她的吧。
于是，她联系了进组前相见的最后一个人，张子璇。
没想到反而明星更容易找到，张子璇没回复她的微信，直接打过来了。
“小朋友，有空来我家坐坐？我让司机去你公司宿舍接你。”
手机里传来张子璇慵懒而甜美的声音。
“不用，子璇姐，我现在不在宿舍，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四十五分钟后，九仙已经坐在子璇的阳光房里。
入秋了，夕阳照在身上，暖烘烘的。
张子璇穿着一件水绿色真丝袍子，上面有精致的蜀绣花鸟。
头发高高盘起，上面插着一支木簪。
“子璇姐，你还是那么美！”九仙由衷赞叹。
张子璇显然是听惯了这种话的，她只含笑眨了眨眼，兀自在九仙对面的太妃椅上坐了下来，斜斜地靠在松软的靠枕上。
“小朋友，上次来，可是两个人。你的那位朋友呢？”
九仙听出张子璇话语里的捉弄意味，顿时羞红了脸。
这么久了，她还是没适应现代开玩笑的节奏。
张子璇觉得她很有趣，这么大的女孩子，马上要闯荡娱乐圈了，还每每因一个暧昧的玩笑害臊。
九仙低头喝了一口花茶，掩饰自己的害羞，随即坦白道：“子璇姐，我也正想问你呢！你有刘禹锡的任何消息吗？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张子璇并不意外，她反而若有所思地看看九仙，才问道：“你找不到他？”
九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微信也留言了，一直没消息。”
张子璇莞尔一笑，两颊梨涡乍现，美若琼瑶仙子。
“九仙，说实话，一周前我听说你从山水出来，就想约你见面了。”她好整以暇地观察着九仙的表情，接着说，“但是我没有这么做，你知道为什么吗？”
九仙愣了愣，张子璇想联系谁就联系谁，有什么好犹豫的？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
张子璇见她浑然不觉，无奈地摇摇头：“你还真是……看不清啊！”
九仙：“……”
“九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杨蓬蓬要捧你。她花重金让你去山水回炉再造，又帮你争取到紫荆电视台当红节目的名额，相信你也知道，极少公司愿意这样栽培新人。”
九仙：“《新星日记》的名额，并不是杨导帮我争取的，是段意和林风……”
说到此，九仙住了嘴。张子璇看着她，只是笑。
九仙明白了，不管是杨导，还是山水，都同样说明了一件事：
她香九仙，确确实实，正在被力捧了。
张子璇看她想明白了，便继续说：“目前来讲，我比你红，粉丝比你多。即便是我，在联系你之前都得三思。”
九仙：“为什么？”
“小朋友，你今非昔比了，此时任何主动联系你的人，都可能心思不再纯粹。”
九仙：“子璇姐，我怎么可能怀疑你！”
子璇笑道：“你怀不怀疑是一回事，我会不会做人是另一回事。若你有心，你一定会主动找我的。若你无心，我找你也没意义，反而落人话柄。”
九仙讪笑道：“今后……就都这样了吗？”
子璇认真看着她的眼睛：“今后，就都这样了。红的时候你会看清楚一批人，等将来不红了，你会看清楚另一批人。”
九仙的心，被冷意覆盖了。
原来，刘禹锡不找她，不见她，是想避嫌啊……
难道这些她不懂吗？
她也曾体会过高处不胜寒，她也曾跌入过谷底，她也曾从深渊里爬起……
那些笑脸与逢迎，那些冷漠与背叛，她见得少吗？
她以为来到今生，从前高深莫测的人心、尔虞我诈的人际关系，就都似过眼云烟了。
没想到，那是刘禹锡啊！
入行后第一个对她伸出援手的人，不遗余力帮她工作的人，知道她囊中羞涩请她吃大餐的人，深夜不放心坚持送她回家的人……
此刻，她心里充满了埋怨。
张子璇似乎看出她的心思：“你怪他太过小心？”
九仙叹口气：“我不该怪他吗？如果他真拿我当朋友，怎么会矫情……子璇姐，我不是说你，我意思是……“
九仙几乎语无伦次，子璇却毫不介意地笑了。
“我明白，他和我不一样。问题是，你明白吗？”
你明白吗。
张子璇的话，在九仙的脑子中炸开来。
她张了张嘴，又不可置信地用手掩住。
原来问题的症结，不是刘禹锡有没有把她当朋友，而是九仙的心里，刘禹锡的地位和别人全然不同。
因此，当她发现刘禹锡有所避忌的时候，她第一反应不是主动化解尴尬，而是埋怨他对自己不够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