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三鼓韩遂仍与手下一众心腹将校谋士在帐中密议。别部司马刘靖道:“看来一直以来我们都低估了王国,想不到这些日子他是表面装孙子,背地里却偷偷调集军马去了。”
牙将阎行不屑的说道:“调来了军马又怎样?我敢打赌不用三日他调来的那些军马都会填在陈仓城下。”
帐内一众将佐听了不由都想起王国之前出的那些昏招,五六万军马数日之间说折便折了,如今再调来了军马,又能怎样?此时的王国就像输红了眼的赌徒,急于翻本,给他再多的军马也能全撞死在陈仓城下。于是,大帐中原本有些紧张压抑的气氛又顿时轻松了起来。原来的陇西太守李参,现在是韩遂帐下的主簿,此时听了也不住颔首,用手捋着他下巴下面那缕胡须,缓缓的应和道:“彦明将军所言之有理,依老夫之见,届时我等只须照之前一般躲在王国的人马之后,即便他让我们独攻一门,我们也只须佯攻装个样子,等王国的人马死的差不多了,还不是我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李参说话的神情语气就好像他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陇西太守,一大帐子的人都在听他的训示,韩遂瞥了他一眼,虽没说什么,心中却直是冷笑和鄙夷。典军校尉成公英道:“末将以为此事恐不会如此简单。”
成公英平日里少言寡语,一开口自然引起帐中众将佐的关注,不知他将说出些什么见解来。“装傻充楞许多天调集来五万大军,这不像是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干得出来的事。”
成公英的话像一盆冷水,把帐中众将佐因盲目乐观而刚刚轻松、躁动起来的心又重新浇得冰凉而沉重。“那我们岂不是会被赶着去城下送死?!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一个军侯突然情绪失控,叫喊起来。大帐中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喊吓了一大跳,韩遂脸色铁青阴沉。坐在这军侯边上的军司马边忙把捂住他的嘴,压着声音连唬带吓才让他镇静了下来。韩遂压着怒气转向成公英道:“应常(成公英表字应常)以为此时我军当如何应对?”
成公英拈须稍作沉吟,似在整理刚刚被那军侯打断的思路,而待他开口正要作答时营帐外突然喊声大作!靠近帐口的将佐们掀起帘布来看,帐外人马攒动,营地之中已有几处燃起火来。“不好了!官军!官军劫营了!”
一个小校惊慌失措的闯入军帐,这是金平的军帐,紧挨着中军大帐,此时王国也正聚起他帐下的心腹在这里密商如何借用这新调来的三万老弱加一万多的百姓,来驱赶着韩遂、马腾、廖淳三部人马当前锋炮灰,最后一次全力攻城。能攻下来自是万事大吉,攻不下来也要让那三部人马折掉一大半,那么即便退回凉州自己也依然能稳当这联军大帅。听到小校的报告,帐中众人俱是一惊,随即也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喊杀声。“球!就这几个人也敢劫营?我看是活腻味了!”
性子最急的梁兴一把推开站在帐口小校,撩起帐帘便往外走去察看情况。一下瞬只见刚探身出帐的梁兴又把身人转了回来,冲着帐中众人吼道:“救火!狗日的在烧粮草!”
“什么?!”
金平几乎是从坐榻上蹦起来的,这是他平日里从未有过的失态。他顾不得穿鞋冲出帐去。帐中众人也纷纷拿着各自的兵器跑出帐去,只有王国还坐在那里,在听到小校报有劫营,梁兴察看后又说官军在烧粮后他脸上有过短瞬的震惊,但这震惊真的只是一闪而过的,马上便消逝了,归于平静了,随后则是嘴角微微上扬,浮起一层淡谈的让人不易察觉的诡异的笑说容,仿佛这一切都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是的,这一切在他的意料之中,在金平离开去调兵的这几天,他除了装疯卖傻、示弱装怂之外,还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从他起兵那一刻老天便是在玩他,不然怎么会在他兵强马壮,已经足可以横扫凉州的时候再给他送来一个和他旗鼓相当的“黄巾贼”!远在关内中原地带,又早就被朝庭剿灭黄巾贼能出现在凉州?!这不就是老天存心的玩弄么?!要没这黄巾贼的裹挟与蛊惑,那他也不会想着要打长安,也就不会被困在这该死的陈仓城下进退两难!“就知道不会这么顺遂人意的,兵打没了马上又调集齐了,粮草还充足,这不粮草被烧了嘛!”
王国也不着急着察看敌情救火,在众人跑出去后,他先是在心里嘀咕,慢慢的对着空荡荡的军帐就自言自语起来,一边说一边嘴角还不时扬起微笑。他是真的微笑,像小孩猜对了大人出的迷语,此刻他觉得他猜对了老天爷给他出的迷语。仓场内,廖淳指挥着一众将士一边杀退前来劫营放火的官军,一面扑灭被官军点燃的粮草垛子。怎耐官军四处点火,起火点极多,廖淳等一众救火又都已迟了一步,几处火势已经很大,单靠扑打难以扑灭,必须用水。廖淳冲着正在追杀官军的阮闿喊道:“别追了救火要紧,快打水去!”
阮闿应诺,气不愤的冲着刚刚放了火逃走的官军兵士啐了一口,骂道:“兔崽子!便宜你了!”
随后招乎手下兵卒拿水桶打水去了。火是要救的,但官军除了放火还会杀人,正当廖淳吩咐完阮闿转过身去,一个官军百夫长模样的人骑在马上搭箭拉弓瞄准了廖淳。二娃子眼见不好,大吼一声:“淳哥小心!”
上前抢过两步扑向廖淳想要用身体替廖淳去挡箭。但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在他扑向廖淳的时候陈幕早把手中的长矛朝那放箭的官军百夫长飞掷出去,百夫长手刚松开弓弦,胸口便被飞来的长矛洞穿,巨大的冲击力和胸口的巨痛让百夫长往后仰倒栽下马去,而刚脱手的羽箭也因他身体的后仰带偏了方向,往天上射去。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二娃子等了半天没等着射来的箭,转过头去刚要看那放箭的官军百夫长,脑袋上却连着重重的挨了几巴掌。原来陈幕掷矛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冲击力,也是借着跨下战马奔跑的冲力,掷出长矛的同时他也已经来到廖淳的身边,这不正举着空出来的手一边拍着二娃子的脑袋,一边笑骂道:“动动你的猪脑,你身上这百来斤是肉不是铁!”
陈幕此时拍打二娃子更多的是平日里兄弟间的打闹意味,也是出于对二娃子的爱护和提醒,只是他平时里当惯了恶人还真不会好好说话。而二娃子虽然挨了打,却见陈幕此时的样子并不如平日里那般凶神恶煞,再说这不这贼老大还刚刚让自己少挨了一箭,还救了淳哥,比起来挨几下揍就算不了什么了,所以也不像平时见贼老大如老鼠见到猫一般的躲着了,而是挠着被陈幕拍痛的头“嘿嘿”傻笑着。然而惊险后的轻松只是那么短暂的一瞬,不远处便传来一声惨叫,三人循声看去,脸上扬起的笑意瞬间凝滞在那里,原来刚被廖淳指派去打水的阮闿被一个官军骑兵一枪刺翻在地。陈幕见阮闿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弟兄被刺倒生死不明,顿时勃然大怒,也不顾此时手上已经没了兵器,大吼着赤手空拳的便向那官军骑兵扑去。那官骑兵原本是背对着陈幕等人的,听到吼声转过了头来,但不知是骑术不精,还是被这贼老大的凶相所震摄,一时竟懵在那里不知道拔转马头来对敌,一直到陈幕都跑到他身边了才想看回身举枪应战,可惜这一切为时已晚,陈幕竟如鹞子般腾身飞起,又似猛虎一样将他从马背上扑了下去,连惊叫都只来得及发出半声便戛然而止没了声息。廖淳、二娃子赶上时见陈幕已经解决了那骑兵,便都俯身去察看倒在血泊中的阮闿,而阮闿却在这时手撑地翻身坐了起来。二人一阵惊喜,忙问:“伤哪里了?”
阮闿龇牙咧嘴想强撑出个笑脸不让二人担心,但这笑脸却扭曲着充分彰显了他的痛楚难耐。不等阮闿回答,廖淳已经发现了伤口,阮闿的一只手正抚在右大腿上,汩汩的鲜血还在从伤口不断流出。原来,阮闿被刺前也已经查觉到身体后侧有恶风不善,稍转头眼角余光便瞥见一个官军正骑马挺枪朝自冲来,速度极快。他心下一惊,知道这速度跑是绝对跑不过的,于是脚上顿时发力,想侧身从旁边躲过去,无奈他刚腾身侧开稍许腿上便传来了一阵巨痛,他的右腿顿时失去了知觉,整个人又跌坐回原地。“快带阮闿兄弟去包扎一下。”
这话廖淳本是对着二娃子说的,但没等说完陈幕已抱起阮闿往营帐跑去。陈幕、阮闿回帐去,廖淳依旧指挥着众人杀敌、救火。怎耐官军皆是骑兵,在营地之内纵横驰骋,而联军的马匹多拴在马槽啃夜草呢,廖淳等人自然也不例外。没有马见着官军在前面不远处点火,廖淳只能率众跑着赶去,但等廖淳等人堪堪赶到,官军又策马奔向了另一处,而廖淳只得留下几个人救火,一面又再追去。如此囧况急众人都直骂娘。好在官军其实并不多,随着时间的推移,联军将士似乎都从被劫营的恐慌中镇静反应了过来,并渐渐往粮仓这边聚拢来,来保粮救火并截杀官军。“淳哥,官军好像跑了。”
“狗娘养有种别跑!”
二娃颇得意而兴奋对廖淳说完,又挥舞着他那把龙云大刀冲突跑远的官军马队大喊示威,仿佛官军是因为怕了他才逃走的。“嗯!”
看着越来越多逐渐聚拢来联军将士廖淳紧绷的心弦开始放松了下来,“咱们的人都往这儿赶来”。“就这些个官军现在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咱们先灭火要紧。”
廖淳招乎手下将士去寻水具打水灭火。然而等廖淳率众再次赶回粮仓时,粮仓已变成一片火海,而这火却并不是官军放的。据王国手下兵士讲韩遂的人马先来劫掠粮仓,守仓兵士抵敌不住,只好往廖淳和马腾处报告求援,只是那时廖淳正忙着率众打水去了不在营地,所以没能得到消息。而马腾收到消息倒是二话不说点起下所有人马,只可惜他不是去拦阻韩遂的,到了粮仓韩、马两部人马虽有短暂的剑拔弩张,但很快便达成了什么协议,合兵一处杀光杀散了所有仓场守军,劫走了一大半的粮草,还把带不走的全放了火。望着眼前火海,廖淳气满胸堂,然而却已是回天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