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入夜,众人便推着木筏下水了。夜里的黄河风高浪急,逆流而上河里的浪花不一会儿便把众人的衣衫从里到外打到湿了个透,此时已是九月,入了秋白日里虽然依旧是热得不行,但夜里的天气却以经转凉了,这时如果是穿着一身湿透的衣衫,在冷风里吹一个晚上,怕是再精壮的汉子也得冻感冒了,不过好在在这黄河里逆水行“筏”,可容不得众人傻站着歇脚。廖淳将众人分成两拨,轮流着撑篙,因为在如此湍急的水流中,若只是靠着一个人去划水,一夜下来,别说是前行,怕是要被向东奔腾的水流冲到下游的入海口去了。虽然这次的木筏是由几个人轻声喊着口号一起撑的,但即便是这样木筏前行的速度依然是很慢,唯一的好处是,高强度的体力劳动让身体产生了大量的热量,使众人避免了感冒。但在这一晚,那平日里看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二娃子何邑,却跟个文弱书生般的焉了,这在风浪里上下颠簸的木筏,居然让他晕了船(筏),这让廖淳感到很好奇,因为这二娃打小也是在村口那条大江中玩大的,也没少在渔船上蹦上蹦下,论水性那是极佳的,但就是这么个家伙,居然也会晕船(筏)。二娃子何邑趴在筏子上“哇哇”地吐起来没个停,把早先吃的树皮草根,以及后来陈幕等人给的吃进肚子的那些麦饼都吐到了木筏上,也幸亏浪大,一个接一个的浪打来,把何邑吐出来的这些污秽之物,冲刷了个干干净净。但何邑的这次糗样在后面很长的日子里,成了众人笑话的把柄,这是让他感到最懊恼的,甚至有些时候回想起来,觉得当初宁可掉到黄河中淹死,或许也比一直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要来的好。在众人齐心协作之下,后半夜木筏子便在渑池边靠岸了。在寻了个隐蔽的地方藏好木筏子后,众人便在弯刀客姜兰甫的带领下摸着黑往京城洛阳进发了。对姜兰甫来说这次潜入洛阳,那是故地重游,这京城中的大街小巷、酒肆茶楼,没有一个角落是他不熟悉的,在他上一次混迹洛阳的时候,甚至与好些把守城门的官军都混得很熟,空闲时还会一起上酒楼去喝个酩酊大醉,但就不知道几年过去,如今这些人还在不在城防营中。众人到达洛阳城外的时候,天还是黑的,未到鸡鸣开城的时间,于是众人便在城门的附近转悠着挨到天明。等到城门打开时,姜兰甫本想自己过去先去找找,看能不能在守门官军中找到原先认识的熟人,如后可以疏通关系让众人进得城去,但是当他走到城门边的时候,发现找熟人疏通关系似乎是多余的,这洛阳城门的看守似乎一如几年前一般,跟本没有因为战乱而戒严,不过这大概也是由于汜水、虎牢、函谷这三座大关把战火远远地挡在了关门外的缘故,有重兵守着三座大关,这洛阳城门倒也确实没有必要再设卡盘查了。这不设卡盘查的另一层原因是姜兰甫没有想到的。自打天下黄巾纷纷起事,京畿之外的郡县便不再是那些士族豪强们能够作威作福的天堂了,留在当地极有可能在一夜之间被黄巾贼们抄了家,而且抄家事小,若是被黄巾贼逮到脑袋可都是要搬家的,所以这些豪强们便纷纷卷了家中细软财帛举家迁到了京都洛阳来。然而洛阳城虽大,可也容不下全天下的豪强们,因此许多的豪强们便纷纷在洛阳城外买地盖房住了下来,但是那些市集、酒楼、茶肆、乐坊等好吃、好喝、好玩的地方都在洛阳城内,而那些来京畿避难的豪强们,由于在关内没有产业需要打理,那些原本勤快的人也整日里只能吃喝玩乐了,更何况那些本就是膏粱的纨绔子弟们,所以每日里进出洛阳城的人那是络绎不绝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设卡盘查,即便是这有十二个城门的洛阳,那城门外的队伍势必也得排得跟条长龙一般了,而进城速度慢就会影响到城中商户们的生意,那么他们身后的那些朝中权贵,尤其是十常侍这帮阉党,就会在皇帝那里参本告状;而且每次进城需要排队盘查也会得罪那些从四里八乡赶来的土豪财主,这些人也会买通朝中那些权臣,最终也会在皇帝那里说自己的坏话,因此作为京兆尹的张钧可不会傻到去做这种里外不是人的事情。姜兰甫带着众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城,来到全城最有名的酒楼“翠云楼”,然后在“翠云楼”边的路旁小摊,请大伙享用京城的朝食(早餐)。就因为这事,陈老大打趣姜兰甫道:“我说姜兄,你在京城混了这么多年,这次带大伙来,你也算是半个地主了,你就这么尽地主之宜的?弟兄们吃吃这小破摊的东西也就算了,你也好意思让咱们廖头坐在这当街口吃这些玩意儿?怎么着也得进里面去(翠云楼)给头单独摆一桌啊。”
姜兰甫不知道陈幕是在跟他开玩笑,都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笑道:“陈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兄弟囊中羞涩,除了腰间的这把弯刀便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要不这样,干完正事,我把刀当了请大伙去里面好好喝一次酒。”
听到姜兰甫说要当刀,陈幕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不用了,怎么能让你把比自己性命看得还重的刀当了来请兄弟们喝酒呢。”
说着,陈幕身边的一个小卒递给陈幕一个大钱袋,陈幕拿起在手上掂了掂说:“既然姜兄这么讲义气,那后面这顿就算我陈某人的。”
原来进城的时候这山贼头子陈幕手下的一个“插手”(小偷)徒手顺了好几个冤大头的荷包,要说这陈幕,他手下也真算是“人才”济济,就拿这偷荷包的兄弟来说,他可算得上是个中高手。首先在城中闹市偷窃,那就是“市偷”,这“市偷”比一般只能再城外人烟稀少的僻静处作案的“草窃”对于伸手的要求便要高出了一个档次,而这“插手”又分为两种,一种靠徒手行窃的叫做“清插”,而另一种则是需要借助剪子、铁钩等工具来行窃,叫做“浑插”,两者相较,显然这“清插” 技高一筹,难度更大。陈幕的说笑归说笑,其实姜兰甫选的这家小摊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大伙都吃得津津有味,而且这群人中就属陈幕吃面皮的时候嘴巴吧唧得最响,显然这里的东西是对上他的胃口了,不过这贼头却硬说是因为嚼了许多天又干又硬的麦饼,现在喝上汤水了嘴巴才吧唧吧唧的响,并不是因为这面皮有多好吃。众人都在这么嘻嘻哈哈地吃喝笑闹,而二娃子何邑却自打上岸以来,一直都没说过话,直到这时大伙儿才发现这二娃子似乎是病了,脑壳很烫,估计烧得很厉害。但这家伙却是死不承认,甚至要当街舞刀来向众人证明,幸亏被廖淳与陈老大两人按住才算消停,然而直到众人把各自碗里的面皮都吃了个底朝天,甚至连碗底都舔了个干净,这二娃子面前的那碗面皮却还是满满的。饭后二娃子何邑便不容分说地被众人丢进了附近的医馆,而为了防止这个猪脑在医官里胡乱说话,暴露了大伙儿这次来到洛阳的目的,陈岭便留在了医馆陪着他。备注:洛阳:城址在河南省洛阳市东15公里偃师、孟津相邻处。西周初营建洛邑,在此筑城,称成周。因城在洛水之北,战国时称洛阳。秦为三川郡。西汉刘邦初都于此,后迁长安。东汉光武帝建武元年(公元25)在此定都,改洛阳为雒阳。其后曹魏定都时复改为洛阳。小说中为方便读者阅读,统一作“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