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齐的嘴皮起皮有些严重,帝都一到冬季,就干冷干冷的,稍不注意,不加保养,身上皮肤就会干裂,他也许是渴了,也许是想先润润喉,总之,他先挖了一口汤喝,整个过程我一直紧盯着他,才会注意到他的嘴唇干裂,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的观察过他,所以,我并没有错过方齐脸上一闪而逝的惊讶,紧接着是不可相信,他复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保温桶,看着里面的牛肉面发起了呆,然后他慢慢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睛里满是情绪,面色悸动,“这是,学校后街,你老是嚷着要吃的那家吗?”
我眉毛一挑,有些惊讶,说实话,我没有想到他会认出这个味道,“你以前不是不爱吃的吗?次次都是独给我买一份,怎么会记得这个味道?不过,这不是在那家打包的,这是我自己做的。”
方齐立马挑了面条继续吃,边吃边回忆,嘴角竟然还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不爱吃,但是也吃过好几次,仅限的那几次,也几乎都是与你分食,可能是当时的场景太过温馨美好,以至于我后来在无限回忆的过程中,慢慢就记住了那个味道。”
方齐的话是顺着嘴边就说了出来,并不带着什么情绪,所以我相信他不是故意说给我听,好展现什么深情人设,“虽然我并不觉得多么感动,但是,能有第二个人和我一样,记住了那个味道,我总归是觉得开心的,这样说来,那里的老板娘要是知道这么多年,还有人对这个味道念念不忘,应该会很开心的。”
“难得你还会还原这份味道,也难得你愿意做给我吃,”方齐几口就吃完了,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说吧,你想怎么做。”
我看着方齐,不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一个表情变化,他也看着我,淡淡的,就只是看着,或者说是迎接我的目光审视,不逃避,也没有任何情绪。这和我想象中有些差异,我对今天这一趟势在必行,也势在必得,但是我也做好了方齐先对我大发脾气的准备,他可能会歇斯底里,可能会不屑一顾,但是我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平静,我把所有功劳都归功于这份充满着旧时回忆的面条,这也是我今天煞费苦心做它的原因之一,一点旧时味道,再加上一点虚情假意,完成我的势在必得,可是目前看来,一切仿佛都很顺利,太顺利了。
看不出什么,我就作罢,没必要自找不痛快。于是我向他阐述我的提议。
他住院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虽然我在家蜗居,但是不代表我就对外界的动向一无所知。
张茜婷当然是最急的那个人,可是她无法接近方齐,不对,应该说她根本不知道方齐出了什么事,她也不知道方齐在何处,她只知道那天晚上方齐与我一起消失于她的家中。方齐的父亲那里也有我派去的人,张茜婷接触不到。
她可能会害怕方齐策反,抖出一切,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我这边都毫无动静,也没有对她不利的消息传出,警察也未上门,她应该早就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她是应该放心,因为最关键的证据——有录音的我的手机,已经被方齐砸成了稀烂。
所以,我整张茜婷的方向,也不会再继续执着车祸上面,因为,我的确毫无办法。
但是,还有另外一条路。
另一条狠毒、恶劣、卑鄙,但是也是最适合用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于张茜婷的路。
“你说过,你和张茜婷不和已久,之前也一直处于分居状态,但是,你们还未办理离婚手续,所以你们现在还是合法夫妻对吗?”我迎着方齐的目光,轻声发问。
方齐面色有些许难看,但还是极力忍住情绪,点了头,看来他对张茜婷的厌恶一点都不少。
“你住院之后,医生已经给你做了全方位的检查,除了那处我捅的最重的刀伤以外,你全身上下,还有多处软骨织挫伤、皮外伤,胸前有反复的鞭伤,后背也是,还有指甲抓痕,双臂有多处红肿青紫伤痕,有捆绑痕迹与抓痕……”
“够了!”方齐双眼通红,手忙脚乱的用被子把自己盖住,连稍微挽起一点的袖口也放了下来,然后他捂住脑袋,像是受着极大的痛苦,“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之前对你说的都是骗你的,所以专门让医生给出切实的证据吗?”
“这倒不是,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你,至于让医生做这份报告,”我把交叠的腿放了下来,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着,但是依然看着方齐的眼睛,也不管他现在是否情绪不稳,“是为了给别人看的。”
“谁?!”
方齐快速接话。
“广大的媒体、网民,每天无所事事就等着看各式新闻的吃瓜者,或者,也可以交给律师,如果你想用它帮你早日与张茜婷离婚的话。”
不出意外,方齐的眉毛皱了起来,是不解,是疑惑,是强烈的反对,在他还未质问出口的时候,我决定不再吊着他的胃口,于是直接了当的说出了我的计划,“你要向广大人民群众揭露齐天集团的女总裁张茜婷的真是面目,于是你联系了媒体,向他们告知你一直以来都遭受了多么大的苦难,张茜婷一直披着婚姻美满家庭幸福的外衣,而事实上,她一直在家暴着你,媒体震惊质疑,然后你适时的递出这份报告,或者,你也可以给他们看看你腹部的伤口,告诉他们,这是张茜婷捅的,就在你再也无法忍受她的变态与暴虐,想要逃离张家的时候,她丧心病狂的向你捅了这一刀……你告知媒体,张茜婷之所以会变成这样,由来已久,她先是用手段破坏你的幸福家庭,挤走你的前妻,又做了很多伤害你前妻与女儿的事情,她坏事做尽,为了赢得你的爱与信任,不惜伤害自己亲骨肉,后来当你终于醒悟一切的时候,她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淡淡说完,我拿过桌上的一个小小橘子,剥了开来,塞进口中,一股清甜瞬间填满我的口腔,滋润了我的嗓子,橘子太小,一个不够,于是我又拿了一个,边剥边笑出声,“你不用睁大了眼睛看着我,这就是我给你的后路,有百利而无一害,除了被女人家暴至住院好像有些丢脸,但是这也是事实不是吗?也没什么好丢脸的,哦对了,你甚至可以报警,让相关部门介入,反正一切的错都是害人者,你是被害者,没必要产生丢脸的情绪,反正能最大限度的让张茜婷焦头烂额就对了。”
“我不会做的!”方齐恼羞成怒,依旧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你会做的!”我淡定如常的拍了拍手,把手上沾着的橘子皮屑拍掉,“我不是给你选择,我只是知会你。这是你目前唯一能够报复张茜婷的方法了,错过了,你会后悔的,我会把控一切,你只需要当一个真真切切的受害者就够了。今天晚上,你被老婆重伤至住院的消息就会散播出来,明天上午多家媒体就会来到医院,你有一晚上的准备时间,来斟酌,怎样可以更好的展现你的可怜与委屈。”
可能是我我的语气实在过于淡定与笃定,方齐终于相信我并不是在开玩笑,他怔怔的看着我,像是从来都没有看透过我一样,我就这样,嘴角带着恰当的笑容,任他看着,一动不动,良久,他终于动了动,认命似的靠倒在床头,他面上露出虚弱的笑容,“那我有什么好处?”
这就是答应了。
“你没有选择。你以为你住院至今,无人打扰,是侥幸吗?我可以向你保证,在你伤口没有完全愈合之前,张茜婷无法伤害到你,包括你的父亲,但是,之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我不可能心宽的向你提供金钱与职位,这一切,都需要靠你自己挣出来。”
既然已经说完了,那就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我站起身,合上保温桶,拉开椅子,准备离开,方齐轻笑两声,“宋佳音,我没有想到,你还真是……”
“机关算尽、狠毒决绝?”我笑出了声,眼里却一丝笑意也无,“都是拜你们所赐,这应该是送给张茜婷最合适的礼物了吧,你说呢?”
我走到门口,手已经搭上门把手,方齐又出了声,“如果我没有弄毁录音,你还会选择这种方法吗?”因为没有看他的表情,所以我很难探究他是出于什么而问出了这个问题。
但我还是如实回答:“当然不会,我会亲手把你们送进监狱。”
不想再听到方齐作何反应,我拉开了门,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
走出医院大门,一股冷风扑面而来,风很大,还夹杂着地面上的雪花,凉凉的打在脸上,实在不是什么好滋味,我抬起头,天空乌蒙蒙的一片,像是又要变天,我抹了一把脸,将保温桶丢进垃圾桶,大踏步的走进了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