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早上。北市火车站。红旗招展,锣鼓喧天,人山人海。曹敏霞、夏晴、傻蛋三人,戴着大红花,提着行李,跟着浩荡的知青队伍,登上南下的火车。插队,对家庭来说,大事。家家都会有人送行。曹敏霞爸妈为曹敏霞送行。夏晴无家人送行。傻蛋无家人送行。他俩的爸妈,不是因生气而不愿前来,而是至今不知儿女去山区插队。其实,有一人很早赶去为夏晴送行,不是家人,也不是亲戚,而是同学加朋友的卫平。他没露面,一直躲在站台一根立柱后。他没勇气面对夏晴。已把自己看成可耻的逃兵。他与傻蛋一样爱夏晴,只是没表白,只是没傻蛋‘为爱豁出去’的勇气。驶离站台的火车,渐行渐远,他的鼻子,越来越酸……他十分清楚,这列下南的火车,将把心中女神,带到隔着千山万水的远方,带到一个只有傻蛋而没我卫平的世界。性格决定命运!他对自己当胸一拳。不过,很快安慰起了自己:傻蛋这只癞蛤蟆异想天开,永远吃不到天鹅肉的……等哪天夏晴回城,自己仍有机会。夏晴妈早上九点钟才发现女儿留言,连忙叫了辆三轮,真奔车站。赶到时,已无踪影。那年头没‘的士’,如有,兴许能见上女儿一面。没见上女儿,夏晴妈伤心至极,出了车站,越想越气,气得一时大脑失控,准备投车站附近的东城河,就在跨河边栏杆时,被爱管闲事的大叔发现,及时劝阻。否则,夏晴的不辞而别,将成母女的永别。傻蛋爸早上九点零九分发现儿子留言,乘三轮赶到车站时,也是车走人空。年老体弱的他,没见到儿子,一急,心脏病复发。还好车站医务室抢救及时。否则,傻蛋将为自己追爱的‘勇敢’而抱憾终身。咣当——咣当——606列车,驶出繁华喧嚣的北市,行驶在辽阔无边的荒野……两小时后。夏晴脸上突然乌云密布,上车时的一脸‘兴奋’,已消退得不留一丝痕迹。怎么啦?病了?想家了?担忧着什么?傻蛋的心,提了起来。自得到《万能宝典》,他变得异常聪明,猜到她的‘担忧’。其实,此刻,他有着同样的‘担忧’,担忧爸妈承受不了子女的‘自讨苦吃’,担忧……男人,要有男子汉的胸怀和担当。他强颜欢笑。他脑子在转。我了解她,直截了当劝说,无济于事,搞不好适得其反,只有让她在不知不觉中转移注意力。她最喜欢打‘四十分’,一抓到牌,特别是抓到‘大王’,烦恼全无。可惜三缺一,她的老搭档卫平不在车上。三人可‘争上游’,但她不感兴趣,以前打过几回,每次都打得哈呼连天。象棋倒有,不过,她不喜欢自己下,只喜欢当旁观者,站在旁边指手画脚,其乐无穷。她还有不少爱好,可惜车上玩不起来。咋办?顺其自然,随她去?不能!有了!他试探地笑道:“两位美女,闲着也闲着,我变个魔术,好吗?”
夏晴喜欢看魔术,但此刻没兴趣,也没心情应答,连眼睛都没正视他,仍斜视着窗外的稻田。这时,曹敏霞身子微微向前一欠,柳眉一扬,笑道:“好啊,听说,你现在成魔术大师,正好这一路我可以大饱眼福。不过,要新鲜的。”
她,瓜子脸,杏仁眼,柳叶眉,皮肤红润,算是美人坯子。不过,她坐在夏晴身旁,也就是一片衬托红花的绿叶。“当然,一定出彩。”
傻蛋眯起细眼一笑,从裤兜掏出一块洁白的新手绢,正过来,反过去,连抖两抖。“两位美女,啥都没有。”
随即,他用右手把手绢罩在自己的左拳上,然后,眼睛盯着夏晴,右手指着左手,嘴里拖着长音:“变——”曹敏霞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左手。这时,已悟到他用心良苦的夏晴,收回窗外的目光,也目不斜视地盯着他的左手。发现夏晴已正视自己的左手,他心里暖洋洋的。大约九秒钟后,他用右手轻而慢地掀开左手上的手绢,突然绽放出一朵鲜嫩欲滴的紫色郁金香,并深情送到了夏晴眼前:“花的主人,笑纳!”
‘啊!’夏晴一惊,随即扑闪着长而黑的睫毛笑了起来,并伸手接过他手中的郁金香。她接过一看,花中插着精致的红色小卡片。卡片上十个漂亮的钢笔字——美女配鲜花 鲜花送美女。顿时,她的脸,成了一朵迷人的郁金香。他原本写好的是另一张卡片,上面是:亲爱的,我爱你!不过,他纠结半天没敢冒险,毕竟那是‘含蓄’的年代,‘亲爱的,我爱你!’这六个字,常人难以启口,况且夏晴还一直没松口,只是把他当成哥们。他虽不是胆大之人,不过为得到夏晴他是敢豁出去的,但,太了解夏晴,一旦自己的‘唐突’惹恼了她,不但‘亲不成,爱不了’,就连‘哥们’都没得做。所以,他想:先耐心做好‘哥们’,只要心诚,总有会‘水到渠成’的一天。夏晴嘴上笑了。他心里笑了。不过,夏晴的笑仅仅只是感激,没一丝快乐和幸福的成分。此刻,她虽手捧傻蛋的鲜花,有些小激动,但心里想:陪自己插队,一路逗自己开心,愿意为自己做一切的男生,不是傻蛋,而是卫平,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妙多么幸福的事。此刻的傻蛋,虽与她,近在咫尺,面对着面,但还没走进她的内心深处,当然不知她此刻想的是卫平,否则,他一定会郁闷得吐血,也许会拉开车窗,纵身一跳……夜深人静。想睡的旅客都睡了。一眼望去,横着睡的,斜着睡的,趴着睡的,伏在别人大腿上睡的肩靠肩睡的,头碰头睡的,也有躺在别人怀里睡的,可谓睡姿百态。夏晴和曹敏霞肩靠肩而睡,也进入了梦乡。夏晴不是因心中愁云已散而早早入梦,而是欠觉和疲劳所致。她昨晚为能陪曹敏霞插队而激动得一夜没合眼。他也想小睡一会,就是合不上眼睛。他的眼睛已被眼前的一张脸深深吸引住了。这张脸不是曹敏霞的,当然也不是别人的,正是夏晴的。虽然,夏晴闭着嘴,闭着眼,面无表情,但仍是一张惊艳的脸,无与伦比。虽与夏晴玩了十几年,但她熟睡中的脸,傻蛋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发现:夏晴‘睡着的脸’,与‘醒着的脸’,都非常美,但,美得有所不同,各有特色。‘醒着的美’能使人热情奔放;‘睡着的美’能使人遐想无限。他目不转睛。他思绪万千:我的眼帘能永久珍藏这张脸吗?我的执着和热情能打开她的芳心吗?我牺牲‘孝道’,能换回心中的女神吗?想着,想着,不知怎么,他突然担心起年迈体弱的父亲:他还在生我的气吗?他还在担心我吗?但愿老爸的心脏病不要复发,如果……他不敢再想下去,立即把手伸进口袋,想抽支烟打打岔,可是口袋空空如也。这时,他才想起来:早上出门前在家里顺手牵羊的半包‘飞马’,早已抽完。其实,他平时不抽烟,也没什么瘾,只是闹着玩。今天情况特殊,也就多抽了几支。不过,此刻,他非常想抽上一口,就像那些吸毒成瘾的人一下子来了瘾,不抽上一口,好像就会死去。烟!烟!烟!他已全身不自在,好像身上有无数只小虫在爬……他突然想到,这列火车上有不少北市的知青,兴许能碰上一个身上带着烟的熟人。运气不佳,连找三节车厢,没碰上一个带烟的熟人。他没死心,继续往前走。才跨进第四节车厢,他很远看到,一群男旅客围着车窗前一张小桌,好不热闹。在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