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程宇飞，回程的车上，车里少了一个外人，终归是不再像刚刚那么突兀和尴尬了。
“老板，为什么要......”
杨树的话没说完，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意思。
程宽斜睨着眼睛看着坐在副驾驶的杨树，不咸不淡的哼了口气。
杨树一听，收起了好奇心不再问了。
他怎么忘了，每年的今天是老板心情最糟糕的时候，谁撞上去谁死。他怎么能因为他乐于助人一次，就把这条戒律给忘了呢。
车里一度因为程宽的那一声不悦的哼声把温度降到了零点。
最后还是程宽重新埋头去拨弄自己手腕上的珠子以后，这事儿才算是完了。
所有人都跟杨树一样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杨树更是拍着胸脯大舒了一口气，他被老板发配到阳城那边管理了三年，这好不容易才回来了，可千万不能被这张破嘴再给重新发配回去。
这次车子去的不是这段时间程宽长待的酒吧，而是顺着来时的路又拐出了城，去了以往的老地方。
一进地下赌场，程宽就下意识的皱起了眉。
他很不喜欢这种空气闭塞，连阳光都透不进来的地方。
“大哥。”
“程哥。”
几个负责人见到程宽来了，立马收起了身上的倒刺戾气，像兔子一样，老实的缩着耳朵等程宽检阅。
小飞也一改平时在酒吧里一身工作服的土气模样，穿了寻常的休闲服，和大家站在一起。
“这段时间都辛苦了，走吧。”程宽目光随意在几人身上掠过，抬脚先行迈步。
其他人，由杨木打头，都老老实实的跟在程宽身后。
平时程宽都低调，难得在大家面前露面。
自己本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生意也都是交给几个得力的手下代劳。
只有这一天，程宽手下的所有产业都会暂停歇业一天，各大场子的负责人都要到这边来，一是汇报这一年的进度，二也是为了见程宽一面。
然而，不管多久没出现在大家面前，在出现的时候，通身的气势还是会让人呼吸一屏。
这一刻，大家心底的那个认知又一次清晰起来——程宽还是临市这片地界儿上说一不二的老大。
新开辟出程宽来的会议室里，坐在最上首的椅子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珠串，听着下面的人报告。
等到所有人都说完了，他才慢慢的坐直了身子。
众人知道他这是要训话了，也下意识的跟着提气。
“大家都做得不错，我没什么要说的。趁着时间，许久没见的都好好聚聚吧。”说完，摆摆手，示意大家可以散了。
原本静等着挨批的众人都愣住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开口说话，更遑论走了。
往年可是不折腾好几个小时是不会罢休的，怎么今年，这么，诡异？
这时候，就该最了解程宽的杨木出马了。
“行了，散了散了。饭菜都准备好了，大家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喝两杯。”杨木说着，率先站了起来，拍着身边人的肩膀，示意大家走人。
见他们还小心翼翼的不敢走，干脆自己先迈开步子走了。
众人条件反射的看向程宽，见他没有因此而不满或是发怒，这才意识到，他们老大这是真的嫌弃他们了，要他们赶紧滚。
等到把众人都安置好了，杨木又折了回来。
“程哥，您这是怎么了？”
他刚刚问过司机，他下午只见过程宇飞。
“陪我出去走走吧。”程宽缓缓站了起来，像以往的很多次一样，穿过长长的走廊，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悄悄的出了赌场。
两人沿着小径一前一后的散步。
“程哥。”杨木站在程宽身后，跟着他的目光朝着远处的高山看。
那边的山上，埋着程宽最疼爱的弟弟。
在暗黑的夜色里，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绵延起伏的轮廓。
“明天，把程寰做当年做出来的那些肮脏旧事放出去。”程宽头也不回的说道。
杨木心肝儿颤了颤，盯着他的背影无声的点了下头。
老板接连几次对程宇飞的和悦，都让他开始以为他动恻隐之心了。
谁知道，还是他想得太多了。
杨木无声的叹了口气，作为天子近臣，他比谁都清楚这些年程宽过得有多沉重。
这两年更是把精力全都放在了筹划这件事上。
若是一朝事情成功，那他还能在像现在这么安然吗？
作为属下和一通经历过生死的兄弟，他真的不希望有朝一日，在他的眼里只剩下那些浮沉的过往。
若是能因为程宇飞改变，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啊！
“行了，我一个人站会儿，你先回去吧。”程宽说完，继续慢慢的往前走。
杨木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放心不下不近不远的跟着他。
虽说这些年作为老大，程宽已经是低调了不少。
可早年为了稳坐这个位置，手上也是沾了不少鲜血人命的，树立的那些敌人，可不会因为你低调了，心中的恨意和杀意就跟着退散了。
知道下属是在担心什么，程宽也没说什么。
自顾自的走自己的。
其实现在他的心很乱。
程宇飞确实让他动了就此作罢的心。
因为，他和程寰不一样，即便依然是从小被养尊处优的长大，他也没有因此而流失本性，变得唯利是图。
他现在还能说服自己要报仇，可他真的不敢确定，自己会不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后悔，他一生后悔的事情不多，但是每一件回想起来，都是刻骨铭心。
“弟弟，你说，我该怎么办？”程宽手指磨蹭着腕间的一串旧手链，那双平时从不外露情绪的眼中此刻盛满了挣扎。
然而，安静的空气里，依然只有他一个人的低低呼吸声。
不知道沉寂了多久，久到空气都凝结的时候，程宽猛然的转身往回走。
杨木一直都关注着他的方向，见他走过来，赶紧退到一边让路。
不知道他是想通了还是如何。
杨木只在程宽从自己面前经过的时候，不小心看清了他脸上的冷凝和恨意，吓得他赶紧垂下头，无声无息的跟在他身后。
一路上，程宽也没说要他如何，杨木只能叹气。
看来老板这挣扎纠结了半天，不仅没有想通，反而让自己心中的恨意更汹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