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被迫对着他的,她的眼睛也被他的话逼迫,一眨不眨地对着他的。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她想一直深埋掉的东西,在这个寂寥清冷的夜晚,被他从她心里挖了出来,她想冷静,所以,使劲吸了口气,却发现,事隔一年,挖出来的那东西,还血淋淋的,冒着热气。
她还是没有说话,因为她有些不敢说了,他的朋友为何也是因为他而受尽这许多磨难。她怕她一说话,他的伤感更浓。
他叹了口气,放开了她,她没有动,像一尊被责罚人界的仙女,长发飘飘,衣袂飘飘,心情也在飘飘。没动,是希望能让心情在静态中静默。可是,事与愿违啊!
他再叹了口气。“可韵,你知道,马慊熙为什么这样对我赶尽杀绝吗?”
她出于本能,摇了摇头。
“因为,他知道我们之间会发生什么,从第一天,我坐在你的身旁那一天,他就知道,他当时就站在我身后,想除掉我,就从那天开始!”
她越来越觉得他像在讲一个神话,一个和她无关的神话。这样的情节,很像电影里才有的情节,这样的故事,只有大人之间可能才会发生,而她作为中学生中的好学生,她的世界里,连想象都没可能的事情,怎么可能真实存在。
她开始使劲的摇头,她往后几步靠在了银杏树上。还想退,可是,已经没有退路。“他怎么可能这样处心积虑,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些事情一定是你杜撰的,紫桀,你是不是,在外面这一年来,坏了记忆。你说,是不是?我不相信你说的话!”
他慢慢走到她面前,用手支在树上。接着说:“我不会骗你!他已经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他走的路,做的事,不是你能想象和理解的。以前的事情,错了,就错了。包括那些所有伤心的事,以后,我会照顾你和阿姨。可韵,相信我!”
“不要,我们非要成为那样的关系吗!还是像原来那样做最好,最知心的朋友,不可以吗?”
“不可以!我已经失去你一次。不想再有第二次。还有,我希望你和阿姨能有我的照顾。”
她无奈地笑了笑,眼中情不自禁笑出了泪花:“我已经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我有很多污点。你知道的,我知道,你一定知道,不然,你不会和我在这里‘偶遇’。”
“你终于还是不傻,我当然明白你所指为何。但是,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以后每天每年,有你在我身侧,风雨同行。”他徐徐而深刻地说,好似,要不这些话刻进她的脑袋里。
但是,她还是把脸转到了旁边。“原谅我,我真的没有准备好恋爱的勇气。”
“你是不是在想,他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没有,这些事和人,都早和我没有关系。”
“我实话告诉你,他喜欢你,喜欢到可以为你杀人。”
她愕然。那“杀人”两字在她听来,是那么刺耳。可是,她不去深究,因为,她觉得,什么都是过去式了。她只希望每天都能笑,都能勇敢地说好与不好,爱与不爱。她恨极了那过去式。
“你为什么要和说这些?你不是很希望和我交往吗?干嘛要揣摩人家的想法。这个和你有关吗?”
“可韵,我是想让你彻彻底底知道这些事情,也好做一个最彻底,最真实的选择。我希望你幸福。不是,把樱花刻在心里一辈子,遗憾一辈子,最终却不能豁达地幸福一辈子。这样的你,我又怎能完全拥有你的心。”
温可韵有些瞢,这个男孩说的每句话都触动着他的痛觉。他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她从来没有听人说过,那个人对她的好,从来没有感觉到,那个人对她有心。那许多的屈辱,许多的悲伤,在此刻,突然翻江倒海一般淹没了她的心绪。她想忍住潮涌,她用尽全力想拦截那泛滥的激流,可是,一切都太迟,她的人生历练必定还是太少,心脉的年龄无法承受住那种久经沧桑才能挡住的红尘孽根,她的理智完全被感情的激流淹没。在这一刻,她推开他,直接跑回了诊所,轻手轻脚地关上了后门。把那个愁煞青春的少年隔绝在了心门之外。
刘曦颦在邱医生的诊所里住院治疗了半个多月。因为果园大小事务都要肖建成处理,所以晚上看护她的工作,就交给了温可韵。他每天白天都要会开车过来探望,带来可韵妈妈秦青为她炖的各种营养汤。
秦青也来镇上看望了她两次。陪她说话,聊聊年轻时候的趣事。在果园的时候,大家各自忙活着,很少这样静心交谈,这次大家一说着话,觉得挺是投趣。就做了好姐妹。秦青以前身体一直很弱。没想到,来果园生活工作了一年,竟然少了很多病,身子骨强健了许多。令温可韵欣慰不已。
温可韵知道了,紫桀在这里的名字叫刘杰,一个月前,来到这里,因为受了内伤,晕倒在诊所前,被邱医生所救,为了报答邱医生,他留在这里,给邱医生免费打工,邱医生见他聪明好学,就收他做了徒弟。
这半个月来,可韵和他没有太多语言交流,但是,他们的眼神交流更胜过言语的交流。没有人知道,他们是熟人。没有人知道,这个小伙子的过去,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在这里,他的语言永远比微笑少,对人的义气和真诚永远比别人多。
小强本来对邱医生这里不是很熟悉,就是因为一次受伤,来到这里,和他一接触,竟然对他有种本能的喜欢,天天来这里找他玩,虽然他对小强不是太热情,但是不冷漠,所以,也算是同意和他做朋友。
在这里半个月,温可韵几乎每天晚上都和他有一会儿单独相处的机会。但是,她觉得他们之间不如从前那样的自然,他总是会很照顾她,也很精心照顾刘曦颦。刘曦颦每次看见他,也是很欢欣,总是对他有几分关心。可韵还发现,她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些慈爱和心疼。
有一次,刘曦颦问他在异乡漂泊这么久,难道不思念父母,他说,因为他不听话,所以反而不想联系父母,怕他们担心,刘曦颦懂他的意思,称赞他很懂事,但是提醒他,其实不管孩子做了什么错事,做父母的永远都不会怪罪他,天底下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他心里有些领悟,也说到,是啊,父母再错,做儿子的也不可能真正怪罪,刘曦颦有些不懂,想他说明白些,可是,他笑了笑,什么也不再说。
是啊,温可韵也在想,紫桀在外面漂泊了这么久,难道不想爸妈。她去过几次他的家里,他妈妈很漂亮也很贤惠,爸爸是个生意人,长期在外面做买卖,条件不错的,他们对紫桀也很钟爱,虽然,家里还有个弟弟,虽然,在名义上,是把紫桀过继给了叔叔,但是,丝毫不影响他们对他的疼爱。
紫桀从小就爱闯祸,不爱学习,因为个子比同龄人高,人又义气热心,所以从上三年级就在班上像个大哥大。后来因为好奇,跟了高年级的男生学,走了歪路。打架,偷东西,搞恶作剧,到处霸道,什么都敢干。没让他父母少操心,少赔钱。虽然,他一次次辜负他们对他的爱,但是,他们一直都没有放弃他,直到他的初恋死去,他才改邪归正,只可惜,后来又被逼迫重蹈覆辙。但是,可韵并不知道,他们是怎样逼迫他的,那时候,她只是相信他有苦衷。到今天,她才知道,他们毁他,是因为她。这些,就是可韵对他的了解。
在这半个月里,也有一件事情让可韵困惑,每天都有一段时间,紫桀会莫名其妙地失踪。等到回来,浑身的衣服湿透,头发尖上都是汗珠。
第一次看见他这样,是可韵在后院里凉衣服,恰逢他回来,以为他出去锻炼,结果看他整个人都虚脱了,不像锻炼,问他,他不说,而且,还因为她的追问,整整一天没有理她,第二次,是在黄昏时,可韵去到街上买东西,远远看见,他从一所破屋子里出来,那所破屋被农田包围着,很是孤零。他虚脱的连走路都是踉踉跄跄的。不敢问他,就一个人跑去破屋子里看,那么巧,屋门没锁,她看见屋子里除了一张床,啥也没有,只是,她发现那张床和其他床不一样,床的四角多了四根尼龙绳。床上没有被褥,只有空空的木板。她不懂,但是,却知道紫桀有事瞒着她。
要出院回家的那个下午,肖建成很早就来到了诊所,兴高采烈地准备接老婆回家。温可韵想给紫桀道个别,可是,等了一个小时,都不见他回来,问邱医生和他的另两个徒弟,都说不知道,要可韵别等他,跟着肖建成他们回。可韵装作应诺,却让肖妈先回去,自己不甘心,就跑去那个破屋子,想试试运气,结果,在那里,果然看见了他。只是,那个状况的他,把她吓坏了。
破屋子虽然破,但是四面墙壁不透风不透气,门严实的从里面反锁了。可韵在门口捡到一枚领夹,那正是今天上午,看见他别在小领带上的,她不知道,他在这屋里干什么,但是她断定,此刻他一定在里面。
因为这里很偏僻,周围都是农田,没有住家,也没有路人,可韵就使劲向里面喊了两声。但是,她没有叫他“紫桀”,而是叫的“阿杰”,可惜,里面没有反应,她又使劲敲了几下门,可是,还是没有反应。她没想到他竟然不甩实她。只能又喊了一句:“你再不开门,我就走了,让你……”结果,话刚说到这里,门就开了。